二、 天地之序

二、 天地之序

天地是复杂的,这复杂造就天地的神圣性、不可知性,但是,天地还有另一面,即它是有序的、可知的。《周易》在充分说明天地的神圣性、不可知性的同时,又在强调天地的这另一面:有序性、可知性。

豫卦的《彖辞》说: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 (14)

什么叫“顺动”?顺动即有规律地动,简而言之,顺动即序动。正是因为天地以顺动,所以“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显然,这一观点出自对自然界昼夜往复四季循环的科学观察。它是直观的,也是理性的。这里,特别重要的是对“四时不忒”的认识,它与人类的农业生产关系极大。人类对自然环境的认识,首先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比如,人类的生物钟,还有生活习惯,完全与“日月不过”这一自然现象相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为人类活动的普遍规律。另一方面,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与人类的生产方式也密切相关,正是出于农业生产的需要,人类对于天气的变化非常敏感,顺理成章地发现了春夏秋冬四季变化的规律。工业社会的新阶段——信息社会的出现,淡化了四时的重要性,凸显了信息的重要性。科学家通过研究,把握自然信息传递的某些奥妙,制作了电脑这样新的生产工具。

《周易》对于天地运行规律有序性的认识,在《易经》阶段,只是停留在对自然现象的描述上,一是缺乏总结,二是不比附人事。但在《易传》阶段,《周易》则试图将天地运行的现象规律化,这种规律化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哲学化,二是比附人事。如: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天下之民谓之事业。(《系辞上传》) (15)

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系辞下传》) (16)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序卦传》) (17)

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系辞上传》) (18)

这四段文字对天地之序具体所论有所不同,但均体现了哲学化、比附人事的特点。综合四段文字,可总结出其主要表述四个观点:

第一,将天地之序概括为阴阳刚柔的关系。所谓“阴阳合德”是说天地运行的根本性质。阴阳各有其德,阴阳之德相反相成。首先是反,造就了它的动,最后是成,造就了它的功。刚柔是与阴阳相应的概念,阴阳说的是物之性,刚柔说的是物之体。“天体之撰”即天地所生的万物无不是“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的产物。“阴阳合德”得物之性,“刚柔有体”成物之体。显然,这种概括是哲学的。

第二,将天地之序概括为两个序列。一是尊卑序列,即所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尊卑”本义为高下,不具伦理意义,后来导入伦理,则发展出“三纲”的概念,即君尊臣卑,父尊子卑,夫尊妻卑等。二是先后序列,即所谓“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先后概念本也是自然规律,引入社会领域本也有根据,但将“上下”与“先后”粘合起来,就变味了,先后概念明显地具有了等级观念的性质。

第三,将天地之序区分为形而上与形而下两个层次。形而上层次专注于论道,道为阴阳之道;形而下层次专注于造器,器为日常生活。两个不同层次有交集,因为道是器的思想指导,器是道的现实体现。但它们也有不同,论道是务虚,造器是务实,虚实有别。处理好道和器的交集与差别至关重要。

第四,将人遵循天地之序的关键归结为“变”“通”二字。二字中,“变”是更重要的。在《周易》看来,天地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如唐代经学家孔颖达所说:“夫易者,变化之总名,改换之殊称。自天地开辟,阴阳运行,寒暑迭来,日月更出,孚萌庶类,亭毒群品,新新不停,生生相续,莫非资变化之力,换代之功。” (19) “通”是顺达。天地在变化中,自然而然地找到自己的通达之途。一方面,“通”将“变”导向序,而序让“变”达至“通”。

《系辞上传》将天地之变归结为“神”。神,不是神明,而是神妙,但神妙不可解,总是归向神明。既然天地之变为神,那么,决定天地如何变的天地之序就是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