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情结:华夏族心中的理想家园

第四节 仙境情结:华夏族心中的理想家园

《山海经》所展示的世界神奇、怪异,但细细品味,会感受到它充满着温馨,是中华民族理想家园的象征。

这是一处祥瑞之地。在《山海经》中,祥瑞之物很多,最为重要的是凤凰。《南山经》作为开篇第一经,就生动地描绘过凤凰: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焉,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者天下安宁。(《南山经》) (44)

这样的凤凰,其遍身文饰都体现出儒家的德顺义仁信。应该说,它是《山经海》作者的社会理想的象征。《山海经》的末尾又谈到凤凰,只是它的名字变成了鸾与凤:“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鸟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膺文曰‘仁’,背文曰‘义’,见则天下和。”(《海内经》) (45) 这里重复了凤鸟纹饰体现儒家道德的意义,并且强调,它的出现代表天下安宁和平。于是“安宁”“和”就成了中华民族的生活理想。

中华民族的祥瑞崇拜产生于史前,祥瑞物中,植物主要有花,动物则很多。但能为史前各部族普遍接受的主要有凤,其次才是龙。龙在各部族的意识中不同程度地具有一些负面的内涵,凤却基本没有负面的内涵。《山海经》中也出现过龙,但为神灵的坐骑,其地位远不能比凤。

我们注意到,凤作为祥瑞物,不只是安宁和平的象征,还是美丽与柔情的象征。凤出现的地方就是仙境。《海内经》云:

西南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素女所出也。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百谷自生,冬夏播琴。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灵寿实华,草木所聚。爰有百兽,相群爰处。此草也,冬夏不死。 (46)

中国的仙境有个突出特点:既在人间又超人间。说超,是指它的某些功能是人间所没有的,如长寿。这里所描绘的境界,是后稷葬地,风景、风水是很好的,但它还是在人间。文中说它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且“百谷自生”,更加证明它在人间,而且是一个当地人们理想中的农业环境。但是,这境界有一些现象是人间不可能有的,如“素女”,素女就是仙女。另外,此地凤凰常来,自歌自舞,再就是“百兽”和谐相处。这里还有一种灵寿木,人们吃了就会长寿。

整个《山海经》表现的就是当时人心目中的仙境。

作为仙境,其首要的一个特点是居民能长生不死。《山海经》有诸多这样的记载:

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海外南经》) (47)

有轩辕之国。江山之南栖为吉,不寿者乃八百岁。(《大荒西经》) (48)

有文马,缟身朱鬣,目若黄金,名曰吉量,乘之寿千岁。(《海内北经》) (49)

其次是有仙药。《山海经》中写了很多仙药,有植物,有动物,也有矿物。

又东二十里,曰苦山……有草焉,员叶而无茎,赤华而不实,名曰无条,服之不瘿。(《中山经》) (50)

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大荒南经》) (51)

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西山经》) (52)

这些均是草木,而在中国仙药系统中最重要的是矿物性质的仙药。汉代出现的道教认为修仙有两条途径,一是炼内丹,二是炼外丹。炼内丹是修心,炼外丹主要是炼矿物仙药。《山海经》所描绘的黄帝时代就盛行服用矿物仙药了。

……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栗精密,浊泽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西山经》) (53)

这段文字没有提及黄帝炼玉为药,只是说他采玉膏为药。但显然这是炼外丹的开始。葛洪认定黄帝是服玉而成仙的,他说:“黄帝服神丹之后,龙来迎之。” (54) 他据《列仙传》,云:“黄帝自择亡日,七十日去,七十日还,葬于桥山。” (55)

作为仙境,其特点除了有仙药以保证长寿,还有就是衣食无忧,生活快乐自由。上面引的后稷葬地都广之野,可以说全面地满足了人的需要。粮食丰收,吃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鸾凤来唱歌跳舞,娱乐百姓。整个都广之野就是充满幸福的吉祥之境。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生活在仙境中的人们,特别是黄帝这样的首领,可以凭借建木通天入地,另外也可以驾驭飞龙,自由地游历天下。

(1) 方韬译注:《山海经》,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5页。

(2) 郭丹、程小青、李彬源译注:《左传》,第716页。

(3) 方勇译注:《庄子》,第132页。

(4) 〔唐〕欧阳询撰,汪绍楹校:《艺文类聚》,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页。

(5)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31—232页。

(6) 《山海经·大荒西经》,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0页。

(7) 《山海经·大荒西经》,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1页。

(8) 《山海经·大荒西经》,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1页。

(9) 陆玖译注:《吕氏春秋》,第161页。

(10) 郭丹、程小青、李彬源译注:《左传》,第716页。

(11)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55页。

(12) 关于帝鸿与黄帝是否为同一人,徐旭生说:“当日氏族散布,互为强弱,既无统一,也无受命,黄帝与帝鸿不过是各氏族里面的人神首长。谁先谁后,现在文献无征,没有法子知道。”见《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版,第74页。

(13) 叶蓓卿译注:《列子》,第4页。

(14) 汤漳平、王朝华译注:《老子》,第95页。

(15)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86页。

(16)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20页。

(17)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48页。

(18)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64页。

(19)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64页。

(20)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44页。

(21)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58页。

(22)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35页。

(23)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3页。

(24)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36页。

(25)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53—354页。

(26)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52页。

(27) 徐旭生:《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第73页。

(28) 陈广忠译注:《淮南子》,第405页。

(29) 叶舒宪、萧兵、[韩]郑在书:《山海经的文化寻踪——“想象地理学”与东西文化碰触》,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95—741页。

(30) 〔晋〕郭璞注,〔清〕郝懿行笺疏,沈海波校点:《山海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293页。

(31) 〔汉〕桑钦:《水经》,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版,第17页。

(32) 〔唐〕徐坚等:《初学记》,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87页。

(33) 〔唐〕段成式撰,方南生点校:《酉阳杂俎》,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2页。

(34)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50页。

(35)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68页。

(36)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22页。

(37) 关于戴胜,郭璞的注解为“胜,玉滕也”。台湾有学者认为这是一种“哑铃式”的奇特发饰。山东沂南汉墓画像石有这样的图像。认为胜为玉制的学者径直将胜称为“玉胜”。另一种看法认为,胜为“神的机能的象征”。参见《山海经的文化寻踪》,第1210页。

(38) 邬国义、胡果文、李晓路译注:《国语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525页。

(39) 邬国义、胡果文、李晓路译注:《国语译注》,第525—526页。

(40)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50页。

(41)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5页。

(42)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50页。

(43) 叶舒宪、肖兵、[韩]郑在书:《山海经的文化寻踪》,第1383页。

(44)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16页。

(45)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48页。

(46)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43页。

(47)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25页。

(48)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18页。

(49)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270页。

(50)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165页。

(51)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305—306页。

(52)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48页。

(53) 方韬译注:《山海经》,第44页。

(54) 〔晋〕葛洪:《诸子集成·抱朴子》,北京: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58页。

(55) 〔晋〕葛洪:《诸子集成·抱朴子》,第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