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与人事
《礼记》中有“月令”一章,论述一年之内不同的时令变化,以及人应怎样适应这种变化,让生产、生活都取得理想的效果。
《月令》充分体现出周人对于天地自然的基本立场,那就是尊重自然、遵循自然,按照周人理解的自然规律办事。这基本全面反映出周人的天人合一思想。
这种天人合一思想均实际地体现在周人的生活与生产之中,它有四个突出的重要特点:
第一,以农事为核心。
比如,孟春之月:
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命田舍东郊,皆修封疆,审端经术,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必躬亲之。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10)
这个月,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和同,草木发芽,国君颁布农事命令,让主管农事的官员田畯住在东郊,修整耕地封界,审查、端正田沟和农道,好好观察丘陵、斜坡、平原等土地,考虑它们适宜种什么,教导农民如何种五谷,而且要躬身为之。种田的事安排好了,标准、界限都定好了,农民也就不迷惑了。显然,在这孟春之月,农事方才开始,主要还是田官在作指导。下面,就是仲春、季春。春天过后就是夏秋冬,每月的天气不同,农事也不同。
第二,每月均有防止生态破坏的禁令。
春季:孟春之月,“命祀山林川泽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毋麛,毋卵” (11) 。仲春之月,“毋竭川泽,毋漉陂池,毋焚山林” (12) 。季春之月,“田猎罝罘、罗网、毕翳、餧兽之药,毋出九门” (13) 。
夏季:孟夏之月,“毋大田猎”。仲夏之月,“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齐戒,处必掩身,毋躁,止声色,毋或进,薄滋味,毋致和,节嗜欲,定心气。百官静事毋刑,以定晏阴之所成。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木堇荣。是月也,毋用火南方” (14) 。季夏之月,“是月也,树木方盛,乃命虞人入山行木,毋有斩伐。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合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毋举大事以摇养气” (15) 。
秋天也有防止生态破坏的禁令,但不多,冬季就又多了。特别是仲冬之月,“是月也,农有不收藏积聚者,马牛畜兽有放佚者,取之不诘。山林薮泽,有能取蔬食、田猎禽兽者,野虞教道之。其有相侵夺者,罪之不赦” (16) 。
第三,均有配合养身的内容。
如仲冬时节,“是月也,日短至,阴阳争,诸生荡。君子齐戒,处必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耆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 (17) 。
第四,天子均有相应的政治活动。
如孟春:“立春之日,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命乐正入学习舞。乃修祭典。” (18) 仲春:“天子居青阳大庙,乘鸾路,驾仓龙,载青旗,衣青衣,服仓玉,食麦与羊,其器疏以达。” (19) 季春:“是月也,天子乃荐鞠衣于先帝。命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告舟备具于天子焉。天子始乘舟,荐鲔于寝庙,乃为麦祈实。” (20)
《月令》相当清晰地展示了周人一年的生活,这种生活是在一定的自然条件下进行的,也可以说是在一定的环境中进行的,活动的内容与方式由这一定的自然条件决定。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月令》所体现的环境对于生活的影响与决定性作用,不是以空间为维度展开,而是以时间为维度予以展示,说明决定时间变化的天象在周人的心目中占据的地位远胜于决定空间展开的地象。周人的环境观,骨子深处是时间的而不是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