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自然的海洋
早期的海洋题材的绘画到大航海时期的“海事绘画”，以及现代的海景画，之间具有较大的差别。从古希腊的瓶画和壁画，就可以见到关于海洋题材的各种图像，但这些图像的主题并非海洋自身，其着眼点是海船或者神话的某一个情节。到了大航海和争夺海上霸权的时代，海洋题材得到空前的普及，绘画技法也极大地提升。海洋的景观（包括深海航行和码头的繁荣）获得一定的独立地位，出现了像小威廉这样的专业画家。但是，这并非真正的海景画，大海并没有进入独立的审美领域。直到19世纪浪漫主义和印象派的兴起这一现象才根本性改变。这些画家将前辈的深海航行与海难海战统统放弃，他们的眼睛就像游客那样，尽情地享受大海的美好。
在17世纪的荷兰，高明的画家们还处于雇佣时期，频繁的海战需要他们记录，大航海的海外探险也激发他们的创作热情，似乎无暇顾及海洋的美好。但是，作为艺术家，他们不可能完全麻木不仁。几乎每一位荷兰的风景画家都描绘过海洋的自然状态，没有任何功利性存在。这是海景画的雏形，或者可以称为早期的海景画。这些作品开始使用一个关键词“海景”，小威廉是荷兰画家中的代表，他的一些作品直接命名《海景》（Seascape）。
《海景：在雨天航行的游艇》（图5-29），画面描绘的不再是战争和典礼，而是个人化的海上游乐。“海景”“海滨风景”“海洋景观”这样的词汇开始出现。这种绘画归于个性审美的属类。
图5-29·《海景：在雨天航行的游艇》（Seascape：A Yacht Sailing under a Rainy Sky）
图5-30·《平静的大海》（Calm Sea）
海战的题材也许使得画家处于一种神经紧张的状态，在表达非主题绘画的时候，画家更倾向于“平静”的海，“平静”（Calm）成为他频繁使用的一个关键词。《平静》（A Calm，1663年）、《平静的大海》（图5-30）、《平静的荷兰船只》（Dutch Ships in a Calm）、《平静地航行》（Shipping in a Calm）、《平静，荷兰船和划艇》（Calm，Dutch ships and a Rowing Boat）、《小船平静地驶向游艇》（Boats Pulling out to a Yacht in a Calm）、《平静，一艘国家游艇与其他船只一起在海岸附近航行》（Calm，A States Yacht under Sail close to the Shore with many other Vessels）、《平静的海面上有两艘渔船和一名士兵在远处敬礼》（A Calm Sea with two Fishing Boats and a Man-of War Firing a Salute Beyond）等。
在这些作品中，画家表达的是气候的风平浪静，也是在暗示着生活与心境的安逸。这些画面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色调十分明朗。海平面极低，大部分的位置留给天空。天空是海景画家造势的一个空间，比如海战与海难，画家利用各种乌云的制造压抑感，而纯正的海景画则经常蓝天白云渲染一种良好的心境。当然，海洋多变的性格也会引发不同风格的画家有所偏爱，小威廉也不例外。
在平静的海面上，才会出现一些具有生活情趣的场景，最为常见的是两艘船只之间的交流，装卸货物、接送乘客、相互问候，甚至两船相隔遥远，依然以手势致意。这也包括在渔民与士兵之间，渔船与战舰之间。
在那个战争频仍的时代，荷兰在海上经常应对数个国家的挑战，间歇的和平日子是难得的，也成为画家的一个重要表现领域，《荷兰船只在落潮时靠岸，有人在洗浴》（图5-31），描绘一个繁闹的海港，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舰船，在间隙中间，有人在洗浴，有人在拉网，人们依然享受着大海的天然快乐。
一些作品还是相当具有抒情意味的，比如《海边的船》（Boat on the Seashore），天色已晚，两艘小帆船刚刚靠岸，一位渔民背着鱼篓，两位船上的船夫目送他离开，其中有不可言说的惆怅。
小威廉也画海上风暴，描绘在恶劣气候条件下的航行，是从海洋景观的审美视角进行艺术创作，而不是简单地记录。《海上风暴》（Storm at Sea）描绘三艘荷兰帆船在风暴中搏斗的场景，那种半截风帆被狂风吹鼓的弧线，特别富有形式感。《悬挂英国国旗的船在海上，狂风逼近》（图5-32）表现英国船舰在狂风中的行驶，画面强调了那种特殊的“舰旗”，像风筝一样的修长飘逸，这是帆船时代的一个装饰性国旗，在画面上极有情调。此外，辽阔的海面在近处有一道暗色的水域，反衬出中景的波光。这是荷兰海景画经常运用的手法。那么，暗色的水域究竟是什么？实际上，这是不确定的，如果在海港，可以看作是码头的一道阴影，如果在深海，可以看作被阴云遮蔽的部分，无论海上还是陆地，这种半阴半晴的天气状况是常见的。在视觉的意义上，它具备了一种舞台效果，在它的衬托之下，中心海景就像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凸显出形象特征。这是一种处理大面积海域景观的一种手法，值得研究者充分注意。
在16—17世纪的荷兰，画家对于海洋绘画所作出的探索与贡献只能限于写实，而真正的写实已经超越了以往任何时期的海洋绘画，它不再受到神话题材和肖像画配景的束缚，并且可以从说明性与纪念性绘画中部分地解放出来，创造属于大自然的海景。
荷兰在世界绘画史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在海洋绘画之后，或者并行的，是静物画。但两者之间具有一种必然的联系，海上贸易带来了经济的繁荣，特别是珍器异物的收藏，直接促成了静物画的兴起与繁荣。它是海洋艺术的一种延伸。
图5-31·《荷兰船只在落潮时靠岸，有人在洗浴》（Dutch Vessels Close Inshore at Low Tide with Men Bathing）
图5-32·《悬挂英国国旗的船在海上，狂风逼近》（Ships under English Flags at Sea，a Squall Approaching）
【注释】
[1]图片来自张炜，《海洋变局5000年》，北京大学出版社2021年版，第117页。
[2]资料参阅梁二平，《世界名画中的大航海》，北京三联书店2019年版，第1章《大航海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