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女性与海景
女性成为海景的一种陪伴,女性与海,是马蒂斯热衷的表现题材,所以,在他的创作中,可以看到两者的结合,彼此融为一体。一般的构图模式有三种,第一是女性在室内坐卧,隔窗可见远处的海景,室内与室外发生一种纵深感,洋溢着海洋的气息。第二是女子坐在或站立在阳台,以阳台作为视点,不论女主人的视线投向何处,她的背景一定是无边的大海。第三是画面呈现女子的背影,她将目光投向远方的海景,一种视线的引导作用。
1936年《跷腿的娜·安克丝》(图15-7)属于典型的人物写生,房间的陈设几乎被肥美的绿叶植物遮挡了,半闭着眼睛的模特儿悠然地躺在窗边,窗外的海景面积很小,也极其简略,一片蓝色,几条横向的笔触,就是海面的表达,更小的一点土黄色,表示海滩。这种图式是马蒂斯最常见的室内人物与海景的关系处理,以极简的海景,衬托人物主体。
1920年《埃特莱塔的房间》(图15-8),画的是一位躺卧在床的晨睡者,为什么说是晨睡?窗外的海景表达了自然的信息,天色尚昏黑,但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条的鱼肚白,海岸的帆船旁边出现了黑色的人影,也许是出海者。清晨时刻,窗户完全敞开,包括那种绿色的百叶窗,也是敞开的,说明这是一个夏季,让人感受到习习的海风。所以,晨睡者醒来了,睁大了眼睛,将被子裹住身体,享受这种夏季的晨光与海风。
图15-7·《跷腿的娜·安克丝》(Nu Aux Jambes Croisees),1936年
图15-8·《埃特莱塔的房间》(Étretat Interior),1920年
马蒂斯的绘画理论中,人们所经常谈起的“安乐椅”效果:
我向往什么呢,我向往一种均衡的、纯粹的、宁静的、没有激动的或引人入胜的艺术,这种艺术对每个脑力劳动者、对事业家以及作家说来,是一种脑力劳动得到放松和休息,是一种类似一张舒适的安乐椅的东西,在这张“安乐椅”里的人可以坐着休息,以恢复肉体的疲劳。[2]
1920年《早茶》(Morning Tea)描绘了一位坐在安乐椅上享用早茶的妇人,还是靠近镶嵌着海景的窗户,窗帘像帷幔一样低垂,衬托出户外的海岸风光:海面、沙滩和一丛剑兰类的植物。
1942年《窗前穿白睡衣的姑娘》(Girl in White Vobe Seated by the Window)的人物占据了主要位置,然而面部的五官却省略了,高处弯曲的弧线给人的感觉是被海风吹起的窗帘,落地窗外是海,一个高耸的近岛礁石遮挡了大部分的海面。马蒂斯是一位在色彩上大做文章的艺术家,该作品是以白色和粉色为基调,整个室内处于一种淡雅的氛围之中,却在窗外设置了一座岛屿,以沉重的黑色加强了窗外的分量感。黑色粗糙的山石与白睡衣的姑娘形成一种比较关系,无垠的海面与蓝天与封闭的室内也发生着空间的想象。
马蒂斯的室内女人体与海景的表达,正是这种“安乐椅”的最好诠释,也表明了他的美学观,这种美学观使得他最终走向剪纸与装潢设计的艺术,可以看到其中的必然性。
关于女人与窗户,在马蒂斯的《画家笔记》当中有一段专门的对话:
你选择宫女,这里面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我是为了画裸体才选择宫女的。不过,一个人怎么才能做到画宫女而又不显得矫揉造作呢?那是因为我知道她们存在着。我到过摩洛哥,我看见过她们。伦勃朗利用从小工艺品商场上买来的土耳其物品来表现《圣经》的题材,他的情感就在那里。提香利用可能找到的文献资料表现基督的生活,他甚至到耶路撒冷去过。可是,他的作品是虚假的,不具有它自身的生命。
那么窗子呢?
我的目的是传达自己的感情。在我周围的并在我身上引起反应的客观事物造成了这种心境:从地平线到我本人。由于频繁地把自我放到绘画中去,我了解存在于我心里的是什么。我那么自然地表现处于那里的空间和物体,好像在我面前只有天空和海洋,也就是说,世界是最单纯的事物。这是让人了解体现在我画中的统一感不论多么复杂,我获得它并不困难,因为它自然而然地来到我这里。我想得只是传达自己的感情。一位美术家来说,极常见的困难之处就是他不了解自己情感的性质,而他的理智又把情感引向歧途。他应当只把理智用在控制上。[3]
我们从马蒂斯的这段对话中领会到,画家试图从宫女那里获得一种自然的形态,以此超越古典主义的矫揉造作,他否定伦勃朗,并非否定他的艺术成就,而是对传统艺术观念的超越。
图15-9·《撑伞的女子》(Woman Holding Umbrella),1919年
关于窗户的艺术构思,马蒂斯并没有谈及,但是,人们早就关注了这个问题,终于有记者做出了发问,马蒂斯做出的回答虽然不是那么直截了当,但依然可以分析其中的原委,传达自己的感情。
马蒂斯的模特儿经常处于一种懒散的甚至睡眠的状态,或者说不经意中的“被画”状态。他在《画家笔记》中说:“我完全依赖我所研究的模特儿,不强迫她们做任何姿势,只是到后来,我才决定以一个最适合于她的本质的姿态把她固定起来。当新的模特儿处在静止状态时,我一面研究她,一面摸索那种适合于她的,并为我所迷恋的姿态。”[4]由于马蒂斯的时代,海滨小镇的时尚与艺术氛围,这些模特儿便与海景结下了不解之缘。
“观望”状态下的窗景,呈现的是女子在观望窗外或阳台之外的海景。1919年《撑伞的女子》(图15-9),画了一位坐在阳台上观景的女子,身着花裙,撑着一把深色阳伞,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似乎已经久观。阳台之下就是海滩,有灌木丛和棕榈树,散步的游客,当然,画面表达的游客只是几个黑色的点子。
作于1920年的《窗前的女子》(图15-10)描绘一位身穿睡衣的女子,她从安乐椅上起身,伫立在窗户的旁侧,凝视着户外的海景。沙滩上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观海者,不同的观测环境,获得不同的感受。马蒂斯偏爱这种室内的感觉。1921年的《窗边》(图15-11)画了一位阳台上观海的姑娘,从姿态上可以看出,她已经站立很久了,窗外的海面起了风浪,海滩空荡荡的,她完全沉浸在这种情境之中。
马蒂斯作过多幅睡眠状态的窗景,前文已述。1905年《科里尤尔的房内》(Collioure Interior)也是一幅很有趣味的作品,表现睡与醒之间的关系:临海的房间里,一名女子在床上酣睡,虽然面目省略,但睡态可掬。另一位红衣女子站在阳台上观赏海景,虽是背影,那种沉静的姿态表明已经站立很久了。两个人都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海景却表现得极为简略,蓝色的近海和绿色的岛屿,油彩简略到海色与阳台栏杆之间的空格都未能填满,就像中国的写意画,这种不经意的省略处理,恰如其分地表达出一种空间感。让人感觉到海景与房间的距离。类似的作品还有1920年《窗前的女子》(Woman by the Window)、1921年《窗边》(Beside the Window)等。
图15-10·《窗前的女子》(Woman by the Window),1920年
图15-11·《窗边》(Beside the Window),19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