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战主题的绘画
透纳关于海战主题的绘画比较少,主要在早期关于英法特拉法尔加大海战的两幅作品,其中《从胜利号的桅杆上看特拉法尔加海战》作于1808年,另外一幅《特拉法尔加海战》(The Battle of Trafalgar),年代不详,但根据画风,推测也属于早期的作品。
英法特拉法尔加大海战是英国海军史上最大的一次胜利,英国海军中将霍雷肖·纳尔逊对阵法国联合舰队主帅皮埃尔·夏尔·威尔纳夫,1805年10月21日双方舰队在西班牙的特拉法加海域决战,战斗持续5个小时,英军大获全胜,法国联合舰队遭受毁灭性打击,主帅威尔纳夫被俘,包括18艘战舰被俘。英军主帅纳尔逊阵亡。自此,拿破仑进军英国的计划宣告失败。这次海战对于英法两国的影响都十分重大,透纳关于海战的作品大多与这场战争的有关。
《从胜利号的桅杆上看特拉法尔加海战》(图7-14)是1806至1808年绘制的作品,画幅尺寸170.8cm×238.8cm,算得上是大型作品。当时的英法海战刚刚结束,创作之前,透纳参观了“胜利”号主战舰维修的现场,有所感触而作。
作品描绘了海战中的一个特别的场景,桅杆与船帆充斥着画面,船帆的间隙弥漫着炮火的硝烟,表现出19世纪初帆船时代海战的面貌,核心部分的战舰正是“胜利”号,它似乎处于联合舰队的包围之中。作品的关键细节在于英国舰队的统帅纳尔逊将军受伤倒地的最后时刻,他的军士正在把将军的身体放平,他们悲伤而焦急的神态跃然画中。而船舷的士兵们则专注于战斗,有中弹者,也有射击者,这一切场景都为主将的殉难而增加了悲剧气氛。这本是一场英国大胜的海战,但透纳避开了欢庆胜利的场面,表现了英军主将阵亡的场景,确是画家对于战争的独到思考。画界评价说:这是英国史诗般的作品。
另外的一幅海战作品主题相同,从另外一个侧面描绘了获胜的英国舰队正在准备将英国国旗悬挂到高耸的桅杆上,这是一个晴朗的天空,白色的船帆在空中舞动,一派欢庆的气氛。与前一幅作品不同的是,它以一艘联合舰队的俘虏战舰为主要角色,占据了画面的中央。这艘战舰简直太完美了,上下三行的炮口整齐地排列,每一炮口都有黑洞洞的炮口,主桅杆上悬挂着各国的旗帜,意味着联合舰队曾经的不可一世。而近景则是一面巨大的英国国旗平铺在舢板上,欢呼胜利的水手们正在登舰,他们攀上桅杆,准备改换旗帜。那一面英国的国旗旁侧,不仅有欢呼的人群,也有横躺的尸首,出现在画面的最显著的位置。这一个细节,颇值得思考。这正是透纳海战绘画当中有意义的地方。
图7-14·《从胜利号的桅杆上看特拉法尔加海战》(The Battle of Trafalgar,as Seen from the Mizen Starboard Shrouds of the Victory),1808年
作于1839年的《被拖去拆解的特梅雷尔战舰》(图7-15),是一幅值得玩味的作品,特梅雷尔战舰也被翻译成“无畏”号。这艘战舰当年称雄一时,参加过最著名的英法特拉法尔加大海战,而现在已经退役,所谓退役,即宣布了它的死亡。随着欧洲工业的发展,帆船时代已经被蒸汽船所替代。
作品中的特梅雷尔战舰的三根桅杆完好无损,船帆卷起,船上的部分设备尚存。由于光线的作用,画家使用了白色与金黄色取代了原有的黑色和黄色油漆的船身,从而使得这艘战舰在平静的水面上滑行,具有一种幽灵般的飘忽感,以此强调了它的神圣。画中的特梅雷尔战舰不再悬挂国旗,它的桅杆空空荡荡,它已经不再是一艘战舰,也不再属于英国海军,它的军事身份已经消失。它的庞大身躯被一艘小货船拖拉着,小货船悬挂着白色的商业旗帜,平添了一种哀伤的情调。画家故意改变了拖船的结构,突出了黑色的烟筒和蒸汽机冒出的烟雾。
图7-15·《被拖去拆解的特梅雷尔战舰》(The Fighting Temeraire Tugged to Her Last Berth to Be Broken Up),1839年
曾经装备98门船炮的特梅雷尔战舰,由于战功显赫而被命名为“无畏”号,一直服役至1838年,退役之后,从希尔内斯被拖曳至海斯进行解体。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透纳看不到这个真实的场景,但画家看到了相关的报道,这种时代的巨变打动了画家,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意义撞击使得画家的心情不能平静,于是创作了这幅作品。画作里英国国旗的缺失是透纳从托马斯·坎贝尔的诗歌中改编而来,激发了画家的爱国热情和对战争的深刻思考。因此,他要以绘画的形式来纪念这一历史的时刻。
落日的天色是哀伤的基调,当落日接近海面的时候,一轮新月已在当空。隐含着新旧交替的自然规律。战船那高耸且空荡荡的桅杆,增添了作品的戏剧效果。
透纳的另一幅作品《战争:流放者与岩石上的贝壳》(War:the Exile and Rock Limpet),描绘了拿破仑的形象,这位称雄一时的法国皇帝,曾经是英国的劲敌,现在却被囚禁在孤岛上,他身着庄严的军服,在海滩上游荡,背景是一轮落日,所产生的逆光效果将海岸的浅水映照得像镜面一样。孤岛荒滩与落日,意味着一切尘世野心的虚妄。
《尤利西斯戏斗波吕斐摩斯》(图7-16)是透纳在1829年创作的大型油画,其主题来自《荷马史诗》,大致的情节是,尤利西斯率军从特洛伊战争中返回,在海上航行得十分困顿,他们到了一个海岛寻找食物。却遇到了凶猛的波吕斐摩斯(被称为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吃掉了尤利西斯的多位武士。尤利西斯为了复仇,将一根燃着烈火的木桩插到了波吕斐摩斯的眼里。画面上,尤利西斯站在桅杆高台上,一袭红色战袍,双手舞动着一面巨大的红旗,他的水手和武士们爬在高耸的桅杆上,密密麻麻,在观赏这样的场面,嘲笑遭受报应的波吕斐摩斯,而独眼巨人已经在这场战斗中失去了左眼,祈求海神为他复仇。但海神已经化作波浪围绕在尤利西斯航船的周围,显然站在了他的一边。波吕斐摩斯呢?画家将这位恶魔化作一座山,那个冒着火焰的山洞就应该是波吕斐摩斯的左眼。从环境上看,这是一个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光芒四射。尤利西斯的凯旋,这是一个颇具象征意义的意象。
图7-16·《尤利西斯戏斗波吕斐摩斯》(Ulysses Deriding Polyphemus),1807—1829年
透纳为什么会创作这样一幅反映古代神话的作品?实际上,作品源于1805年的英法“特拉法尔加大海战”,英国在这次海战的胜利,决定性地挫败了拿破仑联合舰队的海洋控制权。早在1807年,画家就开始了他的构思,这在他的稿本当中可以找到作品的草图,或许因为其他的作品而中止创作。同时期,画家于1808年画出了《从胜利号的桅杆上看特拉法尔加海战》,其构思与《尤利西斯》十分相近,从主人公的俯视角度来表达胜利的狂欢。
透纳关于战争题材的绘画,几乎没有直接描绘战场上的血腥厮杀,而是选择一个特定的场景,即整个战争当中一个停歇和休止。这一典型场景的选择,不是给人以震撼,而是让人沉思与回味。画家还善于以战争之后的宁静来回顾战争,或者以神话表达战争的隐喻,使得作品具备一种反思的意义。即便是神话,透纳也努力和巧妙地避开残酷的视觉感受,波吕斐摩斯受到火烧的左眼在画家的笔下化作一个冒火的山洞。
英国的海外扩张与殖民,在透纳的作品中有所表现,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奴隶船》(图7-17)。1781年的一次运输黑奴事件,“桑格”号为了避免承担患病死亡的运送理赔费用,人口贩卖者将133名黑奴抛入海中。这一事件被人权组织的创始人托马斯·克拉克森记录下来,事过近60年之后,透纳第一个用油画展现那场触目惊心的悲剧。由此,《奴隶船》(原名《奴隶船:努力贩卖者把死者和垂死之人丢入海洋——台风袭来了》)成为透纳的代表作之一。透纳为此写下了一首诗:
举起所有的手,锤击着桅杆顶部和绳端,
你疯狂地遮蔽了太阳,乌云压下
宣告了台风将到,
在它扫过你的甲板,穿过船舷之前
死者与濒死者——拴上了他们的锁链
希望,希望,倒塌的希望,
你在哪里?[4]
图7-17·《奴隶船》(The Slave Ship)局部,1840年
画作中,惨白的落日,红色浮云,血色的海面,黑色的戴着镣铐的肢体,成为作品的主体,贩运奴隶的那艘三桅船已经逃离在远处,艺术评论家罗斯金说:紫色和蓝色,沉重的海浪,都淹没在朦胧的夜色之中,产生出一种阴森寒冷的气氛,仿佛死神的影子已悄悄罩在了这艘行驶在海的光亮里的罪恶船上。罗斯金评价:如果用一句话去证明透纳的艺术是不朽的,那就是这幅《奴隶船》。罗斯金收藏了此画,随之卖出,他说,与它生活在一起太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