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视野的谦卦
谦，从言从兼。《说文》：“兼，并也。从右，持秝。兼持二禾。”谦通嗛，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易经，谦作嗛。
谦卦的内卦是艮，外卦是坤。艮卦象山，象石，象庐。艮德为止。因为山岿然不动。坤卦象地，象博大，象承受。坤德为顺。因为地的性质是柔顺。地在山上，地中有山，这是谦卦的现象。《序卦》云：“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坤一土，艮六土。阴土阳土，土气太重。高山在地下，有谦卑之兆。艮象止，坤象顺，内心抑制，外表柔顺。因为谦虚，所以六爻皆吉。六十四卦唯有谦卦的初爻到上爻都是吉爻。宣扬谦，履行谦，发挥谦，君子有善终。尚秉和认为谦卦的本义在于下卦艮，他说：“山本高而在地下，故曰谦。”[2]
谦卦的卦辞云：“谦，亨。君子有终。”这句话意为君子要谦逊，对人或对自然，都要谦逊。持有谦逊之德，就可以延缓，可以亨通，可以善终。反之，如果我们以专横傲慢的样子，以霸道征服的心态，以人类中心的形态对待自然环境，我们就不可能有好报的。所谓有终，按朱熹的解释，就是“先屈而后伸也”。
谦卦的《彖》云：“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这段话有这么几层意思：天道下济，地道上行，就有感应。感应就有生化，就形成鲜活的气场。天道如果上行，就没有光明；天道下济了，光明就普照大地了。尚秉和认为：“艮为天，为光明，居下卦，故曰下济。”[3]谦卦的本质是谦逊。谦卦之所以是个吉祥的卦，在于顺应了生态的规律。天的规律是阳气下降救济万物，地的规律是阴气从低处源源上升。天的规律是使满盈亏损，使谦虚得到增益；地的规律是改变满盈，充实谦虚；鬼神的规律是加害满盈，降福谦虚；人的规律是憎恶满盈而喜好谦虚。谦逊者居尊位而光大，下处卑贱时，常人益亦难超越，只有君子能够自始至终保持谦逊的美德。
谦卦的《象》云：“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这句话不是《易经》原有，而是孔子等人的意思。此句是从卦形上说的。坤为地，艮为山。谦卦的艮为下卦，坤为上卦，地中有山，后续极大，来气旺盛。高山低藏在地下，象征谦逊；君子效法此德，减损多余的而增益缺欠，权衡事物，公平施予。裒，掊也，取也。尚秉和认为：“坤为物，下物虽寡，阳来益之。上下物等，故曰称物。坎为平，物称故施平。”[4]称物平施的思想，与老子的思想是相通的。《老子》云：“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南怀瑾在《白话易经》中释谦卦说：“高山之所以为高，它是从地平面上作起点，而山的顶巅，无非又是一粒一粒沙土累积而成的地平。故要体会地中有山之平，才是谦卦称物平施的精义所在。”[5]
谦卦的初六爻云：“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谦卦的《象》云：“‘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初六爻，阴爻居阳位，内卦的初爻。谦谦有礼的君子，可以做大事。初爻临近二三四爻的坎水，故说到了大川。“用涉大川”，南怀瑾在《白话易经》中释谦卦说：“那是因为内卦是艮，外卦是坤，坤为大川，是西汉易象数学的精义，本爻以艮初而涉过坤水。”[6]只有以卑自守，才有容，有填充。《老子》有类似的思想，如：“谦虚又谦虚的君子，可以涉越大河巨流，吉祥。君子一定要用谦卑的德行约束自己。”
谦卦的六二爻云：“鸣谦，贞吉。”谦卦的《象》云：“‘鸣谦贞吉’，中心得也。”六二爻，阴爻居阴位，内卦之中，象人得正中之道。共鸣谦谨，吉。《中孚》有“鸣”的信息，“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这表明了自然与人的和谐。《系辞上》记载：“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居于二爻，而能坚守谦道，恪持中庸，藏于心中，不偏不离。谦逊的名声外扬，坚守正固可获吉祥。君子要依靠心中积聚起的谦逊的美德而赢得名声。尚秉和认为，“震为鸣，二承之”。又说“二得承三，遂其所愿，故得意而鸣也。二当位，故贞吉”[7]。“鸣谦”二字，有些费解。南怀瑾在《白话易经》中释谦卦，用综卦解释，且从生态的角度审视，自有心得。他说：“本爻反复的综卦为雷地豫卦。豫的内卦是震，震为雷。震当二月春分，惊蛰节气的卦。有雷天大壮的鸣雷初发自地中的现象。豫卦属于三月清明的卦，羽虫鸣声正发，所以都有鸣声的现象。”[8]
谦卦的九三爻云：“劳谦君子，有终，吉。”谦卦的《象》云：“‘劳谦君子’，万民服也。”九三是阳爻，却处于下体，反映了谦让的态度。九三爻，阳爻居阳位，勤劳而自谦，君子有善终。邓球柏在《白话帛书周易》中说九三爻，“以一阳爻应五阴爻，所以用一个劳字冠于其先”[9]。九三的位置，多少有些麻烦。但是，在谦卦的九三爻却是吉的预见，原因在于君子劳谦。只因为谦虚，哪怕位置不太好，也可以有吉利的特征。对于勤劳谦逊的君子，广大百姓都敬服。九三爻居于阳位，朱熹在《周易本义》“谦卦”说：“卦唯一阳，居下之上，刚而得正，上下所归，有功劳而谦，尤人所难，故有终而吉。”柔中有刚，且得其位，因而有吉。九三爻，暗示了先贤的事迹。南怀瑾在《白话易经》中释谦卦说：“本爻爻辞象辞的所说，如大禹治水，九年劳绩的情形，便是本卦本爻的效用。”[10]六十四卦中，还有剥、复、师、比、豫卦都是一阳爻。解读谦卦九三，可以互参。
谦卦的六四爻云：“无不利，捴谦。”谦卦的《象》云：“‘无不利，捴谦’，不违则也。”六四爻，阴爻承阴位，外卦的初爻，没有不利的事情，发挥谦德。九四爻如同初爻一样，是低调的，有忍辱负重的特性，所以没有什么不利的因素。四得位，处正家。捴谦，六四意欲发挥阳德，提携九三居五，属于常理。捴，通挥、麾，亦通化。坤形虚，不富有。震为邻，为兵器，为侵伐。
谦卦的六五爻云：“‘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六五爻，阴爻居阳位，外卦的中爻。谦卦的《象》云：“‘利用侵伐’，征不服也。”六五，不富。从卦形看，四以上皆为阴，均乘阳，故都不富。人们追求富裕，但不宜以掠夺邻居而富。但是，富裕的获得，需要有所作为，“利用侵伐”，有所风险，有所投入，有所进取，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利。换言之，如果不富有，如果能得到邻里的爱戴，利于一同出兵征伐，无所不利。从豫卦的角度看，豫卦的五爻是“利建侯行师”。此句，笔者亦赞成邓球柏先生的译文：“国家不富强是因为邻国侵略，要想国家富强，就要用战争来打击侵略者，没有什么不利的。”[11]
谦卦的上六爻云：“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上六爻，发扬谦德，利于用兵行师。谦卦的《象》云：“‘鸣谦’，志未得也。‘可用行师’，征邑国也。”上六爻的位置不太好，六十四卦之中多是一些危机的信息。但是，在谦卦中却避开了危机信息，强调“可用行师”，意为如果进取，未必就不好。谦逊的名声外扬，利于用兵征战，讨伐四邻的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