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士以修命术解老的批评
邓晅之所以要注解《老子》,是因为他觉得该书一直受到种种错解,而巫砚和方士的错解最深,他们将《老子》当成了神仙方术的鼻祖,他们对神仙方术的鼓吹甚至达到了“欺世罔民”的程度:
儒者之诬老氏,犹其浅焉者也。老子之书,一诬于《史记》列传,谓申韩原于道德;再诬于晋世清谈,致为亡国口实,然亦其浅焉者也。至于巫觋宗之,而诬深矣!宫观巍峩,肖像而祀之,乞鲠符水者,莫非诬之者也。至于方士宗之,而诬更深矣。谓此书言国,喻人身也;言治国,喻导引吐纳服气辟谷之术也;言用兵,御女采战之术也。欺世罔民,悔圣人之言,莫此为甚。[6]
历代对《老子》一书的错解和误会实在太多了,儒者们将刑名法术和魏晋清谈归因于《老子》,这样的误解还只是“浅焉者”。最严重的误解是江湖方士将《老子》书中言兵、言治国的部分统统理解为导引、吐纳、服气、辟谷、御女采战之术,想要长生不死,这对《老子》来说简直就是侮辱。邓晅对此十分反感,戴衢亨读《道德经辑注》最大的感受就是邓晅对神仙方术不遗余力地批判,他说:
余与南城邓君葵乡同年,为心性交,相与讲求儒学及佛老异同,邓君每有特识。癸亥夏,出所著《道德经辑注》示余,其中独抒己见,不沿袭旧说者十之六七。大约尊老氏之言跻于圣人之列,而甚疾乎世之所称元门以服气导引为事者,谓其窃老氏之绪余,附会于神仙方技之术,辞而辟之,惟恐其弗至也。非笃信圣道,有得于心,乌能毅然为是论哉?[7]
戴衢亨对邓晅此著的解读无疑是准确的,邓在书中时时不忘批判以长生不死术注解《老子》的做法。《老子》第五十九章,历来许多注家喜从修炼的角度理解此章中所言的“治人”与“事天”,邓晅认为这是不对的。他说: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谓君德广远如此,乃真能抚其国而有之。其有国也,盖由有道也,道为万物母,有其母矣,天祚明德,其国焉有不长久者哉?是则啬之为道,可谓深根固柢之道矣。古帝享国永年,所以能长生久视者,亦不外乎此。此章尚非甚难解者,而注家或以国喻形骸,以践形为君有国,自起葛藤。章首明言治人事天矣,非实指有国而何?若以国为喻,则治人事天何喻也?长生久视,犹孔子言必得其寿耳,岂神仙之谓乎?总由方士伪尊老氏,致读此书者,先有神仙之见存,遂处处往修养一路解去。夫《诗》不云乎:尔受命长矣。又曰:犹来无死。何不谓诗人有长生不死之术,乃独于老氏书则必作此解也。[8]
他觉得此章在理解上并不困难,明明白白讲的就是治国的道理,而方士们偏要将其理解为修炼之道,将长生久视理解为肉体的长生不死,根本就在于他们心中先存了一个神仙修炼、长生不死的成见,依此成见阅读《老子》,则所见皆是修炼。类似的批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