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崩溃

一次崩溃

王灿的女儿第一次参观她的工作间吓坏了:进门一排玻璃柜,一百多个颅骨摆满了一整面墙。这些都是法医们在工作中搜集的无名颅骨,男女老少,天南地北,空洞的眼孔在某个角度会折射光,像一种凝视。这里是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王灿是法医勘查大队副大队长。

《法医秦明》的畅销罪案小说,很给法医这个职业圈粉,但悬疑故事终究是娱乐,真正的工作不是。王灿做了23年法医,给5000多具尸体进行过尸检,5000多个生命,没有一个曾经是虚构的。

王灿是新疆医科大学第一批法医专业毕业生,“想学医又不想闻医院的药水味,结果选了一个更不好闻的专业”,这是她笑话自己的底料。

哭的日子在后面。

前15年的职业生涯在西北某市,她是全市唯一的法医,市辖区县乡村所有现场她都出。忙到什么程度?前5年,平均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死神从不跟人商量时间,法医要24小时×365天待机。那时候通信靠BB机,经常找不到电话回复,她干脆住在办公室,办公室有电话。

第一次崩溃很快就来了。

在一条壕沟里发现一个死者,同事用绳子拴着柳条筐把她放下去尸检。被毒死的人腐败后有一种异常的臭,整条壕沟里都密密实实充满那种气味,像把她压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没有气孔。她一个人。

三个小时后她中毒了,头晕,呼吸困难,无法站立。回到单位她不停地洗,一直洗到皮肤开始脱水,鼻子里依然还是那个味道,她觉得血液里都是。她又喝酒,想快速挥发代谢,还是不行。喝酒的时候,眼泪像雪崩,心里天摇地动:人一生总会有那么几个时刻独自质疑和追问——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

对于她来说,这个时刻来得早了点,25岁。那个气味一个多月后才彻底散去,她决定改行,复习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