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丁乃通先生在这几年中还为促进中国民间文学事业做过许多事情:
首先,作为一位献身于中国民间文学研究的海外华人学者,他渴望尽可能多地了解中国民间文学事业发展的实际状况。因此,当湖北大冶县文化部门于1985年9月举行民间文学工作现场会议邀请他参加时,他虽腿有病行走不便,还是十分高兴地准备参加。后来,他因故未能成行,我便将会上所得资料——主要是一批喜爱民间文学的农民自费编印的本村或自家的故事、歌谣、谚语集转交给他。他十分珍惜这些用土纸油印的小册子,经过认真研究,以《民间文学民间办——一个新生事物在中国》为题,用英文写成长篇论文刊于日本出版的《亚洲民俗研究》1997年第2期上。后经黄永林译成中文,刊于《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8年第3期。湖北省文化厅还将它转发给全省文化部门学习参考。此文不仅对这些保持了民间文学朴素本色的作品如《土地菩萨的故事》的学术、文化价值给予很高评价,还特别赞扬了农民自己动手、参与搜集、保存民间文学的新鲜经验。文章写道:“一些热爱民间文学的农民像雨后春笋般相继投资,自费编印已搜集的民间文学作品专集。”“尽管这些集子在版本上没有很高的地位,但它们仍显示出值得注意的发展趋势。它们迅速而持续地出现,证明了中国民间文学工作者在唤醒中国无限丰富的口头文学遗产方面取得了初步成果。”他把这一经验和国际上通常只将农民作为搜集对象的做法进行比较之后,特别感到兴奋,认为大冶的做法“即使不能说是空前的,也是极不寻常的”。作为一个成熟的科学工作者,他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工作由于缺乏专业指导所存在的问题。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呼吁,由于中国既拥有丰富的口头文学,同时又拥有大量关于民间故事、风俗和信仰的书面记载:“如此独特的遗产,值得以特别的注意力去调查、保护和研究。我真诚地希望中国政府为民间文学的研究提供更多的资助,认识到民间文学的研究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同意在中国的高等院校中开设更多的关于民间文学的课程。”此文刊出后,他在来信中还一再表示:“我那篇关于大冶的报告,主要的目的是为中国民间文学界打气。希望中国别的省市,也能传来一样好的消息,使中国民间文学工作成为全世界的模范。”
他还想以鄂西故事家刘德培为对象撰写一篇关于民间口头叙述风格的论文,请我们将刘德培口述故事的录音,一字不动地记下来给他使用,“材料必须完全忠实,比较忠实是不够的”。对我们提供的材料,他认为“可以用来代表上好的口头叙述的风格”。可惜此文后来未能完成。
其次是编辑出版他的比较故事学论文集。他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一书虽蜚声于海内外,而历年发表的论文却散见于欧美各学术刊物,没有结集成书,特别是未译成中文,不能为中国学界所参阅。因此,当我们提出编译他的论文集时,立即获得他的热烈响应。经反复商定,从他发表的论文中选出研究“白蛇传”“黄粱梦”“灰姑娘”和“云中落绣鞋”这几个故事类型的四篇论文,由李扬、陈建宪、黄永林等年轻学人译成中文,再经他校订成书,以《中西叙事文学比较研究》作为书名,交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于1994年10月推出。他在来信中特别地申明:“本书我绝不能要稿费。为了引起国内同仁的兴趣,可买200册,请代转赠愿意接受的同仁。等到书价决定之后,请你告诉我所需确数,我便请舍弟及时汇钱给你。”此书是丁乃通先生用芬兰学派的历史地理方法对中外故事进行深入比较研究的代表作,各篇规模都达到几万字,其学术价值不仅在于对芬兰学派方法的娴熟运用,还在于他是以30年时间研究西方作家文学之后又转向民间文学研究的,因而他研究那几个故事不限于使用口头传承材料,而是把口头材料和中外古典文献以及作家文学融为一体,作深入地跨文化比较。他懂多种语言,治学态度又十分严谨,不惜花费巨大精力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搜求资料加以融会贯通。这里试举一例,为了查考美女蛇故事是否源于印度,他曾以半年时间在中国香港通读《大藏经》,最后将《大藏经》中有关蛇意象的叙说及其出处共148处一一注明。这样,文章就有了震撼读者心灵的说服力。
再次是筹划续编《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当此书的英文版已成为国际学界检索中国民间故事通用工具书之时,中国学者对此还一无所知。我从1979年开始从事中外民间故事比较,却见闻有限,后来承蒙日本东京都立大学的饭仓照平教授给我复印了英文版本从遥远异国邮来。为了使这一重要成果为中国学人所把握,丁先生首先帮助乌丙安教授门下的几位研究生将它的情节梗概译成中文。限于当时条件,有关索引没有译出。后来又由段宝林教授约请另外几位学人将它全文译出,由丁乃通及夫人许丽霞仔细校订,终于由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于1986年7月印行。书市脱销后经华中师大出版社于2008年再版。但此书所收录的材料限于1966年“文革”之前,此后的几年,特别是民间文学事业复苏的20世纪80年代的材料亟待补充,丁先生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他几次回到中国,都要花很大精力搜购故事资料。在华中师范大学讲学期间,我们就帮他弄了两个纸箱的新故事资料邮寄到美国。只要有伏案工作的条件,他就把新出版的故事集拿在手里,一边揣摩它的内容,一边随手在书上画出它的AT编码。关于续编故事类型索引问题,我们无拘束地进行过多次讨论。
他特别谈到编撰民间传说类型索引一事。在1984年1月29日的信中说:
中国的传说似乎比任何国家都多,古代文献中的资料,更是浩瀚如海,很可能别国有的类型,中国都有。如能大家合编一部中国传说类型的书,可以给别的国家作为参考模范。如果你们有兴趣把传说整理起来,我可以把西方已有人建议的分类方法翻印出来寄给主持这个工作的同仁供他参考。
在丁乃通先生看来,关于将神话、传说、故事融为一体,编撰一部大规模的故事类型索引,目前尚不具备条件,然而对传说学作开拓性研究是富有远见卓识的倡议,有待于我们对这一课题给予高度重视,以促其取得真正具有突破性的重大成果。至于将他所撰的类型索引一书加以改进,是切实可行而又为研究者所急需的。长期在台北文化大学任教,多年来深受丁乃通先生教益的金荣华先生,在沿用丁乃通类型框架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对《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地方卷本中收录的故事进行分类编码,已奋力完成一部新的《民间故事类型索引》,经反复增补修订的四卷本已于2014年在台北问世,对丁乃通学术成果作了重要补充与拓展。
最后,丁乃通先生还做了许多工作,沟通中国学人和欧美学术界、特别是和芬兰学派的关系,帮助他们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作为国际民间叙事文学学会的资深会员,他介绍贾芝、乌丙安、段宝林、刘守华、陈建宪、过伟等许多人加入了这个学术团体,并帮助他们参加每四年举办一次的国际研讨会。他在信中曾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如何发表论文,如何准备就有关问题进行答辩,还说必要时他可以出来“帮些小忙”等。他抱定一个明确的宗旨:中国民间文艺学要打开国门,走向世界,必须保持自己的特色与尊严。他还同贾芝同志多次商洽,要在海外出版一个研究中国民间文学的英文刊物。他自告奋勇,提出担任开头几期的编辑工作。但限于各种条件,此事未能及时落实。所以,他在1987年6月6日的来信中表示,如一时定不下来,就将此事委托另一位海外华人学者何万成先生负责。由此可见丁乃通先生对此事的筹划真可谓煞费苦心。
丁乃通先生是在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伊始多次回国,积极参与中国的民间文学事业的。那时正是民间文艺学发展的黄金季节之一。他谆谆教诲、悉心培育的一批民间文艺学者如今已成为学术中坚力量。在中国民间文艺学界走向世界、汇入世界学术大潮的历史性转折中,他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他的学术成果及严谨学风,不愧为中国学界的楷模之一。在中外学术交流互鉴迈进到又一个新阶段的今天,重温他的感人事迹,将会给我们以新的启迪和推动。
附录
丁乃通学术信札
一
守华:
丁乃通来信一
今天收到来函,当然是非常高兴的事。AT460和AT461是一个故事圈或集团,流传极广,若能查出来龙去脉,对国际民间故事研究可能是一个大的贡献。可惜我对这些故事,从来没有深入探讨过,所以我能供给你的资料,都是Aame和Thompson Types of Folktale第二版和那两本书上的资料,芬兰大师Aarne(阿尔奈)于1915年便写了专文讨论这类故事,名学者Tille(蒂勒)于1919年也有文章讨论过。
丁乃通来信二
我本人对此题的初步概念是:中国的说法不可能全是脱胎于印度的,因为中国的461型,开始是主角为了向小姐求婚,才非得觅宝不可。这种开端是欧洲的典型,在印度是没有的。中国的461A型宗教意味较浓,可是它的特征“问三不问四”,在印度似乎也没有。你假若要比较中印两国的说法,当然是好的,可是了解中国的传统,在我看来并不需要把印度的说法作为前提。此故事圈在印度的说法,似乎只有二十一个,但在中国流传的,拙作(《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上已列出四十多个,加上你发现的,已有一百个左右。再过几年,你一定会有更多的收获,足够写一篇有价值的研究论文了。假如我是你的话,一定会先把中国的说法整理成一组,用历史地理法探测传播地区及方向,起源民族及地域,原始形式及意义,尤其要查找古书里有没有这样的故事。先把中国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再研究别国的传统也不迟。搜集和研究全世界的说法,恐怕要费时间精力,因为这些故事流传最多的地域是波罗的海四周的国家……这样艰苦的工作,像我这样年龄的人已做不动了,像你那样年富力强,不妨尝试一下,欧洲的专家可能会有人帮助你的。
乃通1984.5
(注:他随即寄来一些欧洲学者的研究成果,其中有汤普森《民间故事概论》中的一节,我请张秋丽女士译出,发表在《民间文学研究动态》上。还有蒂勒的论文《关于命运之子的童话》,我请杨才秀女士译出,摘要在1989年第2期《中国比较文学》上刊出。经过几年的搜求资料和酝酿构思,于1988年写成《一个故事的追踪研究》。)
二
守华:
你去年给我的信,我始终没有回复,非常感到抱歉。你的来信来到时,我正在忙着准备去欧洲。可是主要的原因,是你说有人邀你同编一本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问我要用什么方法。我不知道你们要编的是怎样性质的书,无法回答。好几次问北京民研会的同仁,总是不得要领。直到年底,收到段宝林先生的信,方才了解诸位计划编一部把所有的中国故事全部包括进去的索引。你信上所提的是不是这样的大规模的索引?这种索引,别的国家还没有能出版过。因为除了(或可译为童话)之外,还没有人有那么许多时间、精力和财力,把传说、神话、杂谈等,也有系统地分成详细的类型。当然用来分析童话的AT系统,需要改进的地方,非常之多。美国学者因为美国本国已很少有真的民间童话,他们专长的印第安人和非洲土人的故事,很少有轻松讲着好玩的。俄国的学者,也因自己国内的故事中,有许多用不上AT制度,因此这两个超级大国的学人,批评芬兰学派的最多。可是他们自己写作研究时,一牵涉到童话,仍往往不免用AT类型的数目和名称。童话研究所以能有一个虽非完善,却已相当稳定的分类法,是因为童话的故事,往往比较整齐,轮廓明朗。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年的大学者,好多专注重童话,把它的性质弄得相当清楚。童话的变异比较容易追踪了解。其他两种比较严肃的故事——神话和传说——因为和宗教、政治、社会情形、生产方式、风俗、历史背景等等都有极严密的关切,不但许多因时因地而完全不同,并且常是零零碎碎的,情节的条纹不清楚,所以到现在还只有零星的分类法,没有广泛的应用的系统。一般学者都认为大家对它们的性质,还没有懂得够,所以西方的民俗学家,目前还在热烈地讨论传说的根源、意义和本质之中,他们讨论出一个名堂之后,也许也会有国际性的分类制度出来。我感到这样的探讨,没有做完之前,便不妨先把传说试分起类型来,将来有需要时,再大规模修改,也还不迟。中国的传说似乎比任何国家都多,古代文献中的资料,更是浩瀚如海,很可能别国有的类型,中国都有。如能大家合编一部中国传说类型的书,可以给别的国家作为参考模范,这点意见我已向北京民研会的同仁提出了两三次,没有答复。如果你们有兴趣把传说整理起来,我可以把西方已有人建议的分类方法,翻印了寄给在主持这工作的同仁供他参考。
乃通1984.1.29
三
守华:
上星期收到你二月二十八日来函,深深了解你对故事学的热诚。在这一点上,我们真是志同道合。中国大学里除了贵校之外,还有其他院校,有这样的一门学问或课程的?西方无此课。虽然十九世纪有个英国学者提议过,可是二十世纪初期,虽然民间故事(童话)的研究大步迈进,以后却反不谈这样一门学问。主要的原因,是小说的发展倾向心理分析和个性描写,情节越来越不注重。而民间故事成了民俗学的附庸,民俗学家有兴趣的是文化人类学,嫌故事发展的研究工作不够科学化(事实上人类学的理论,不断的变更及自相矛盾,表示他们也不太科学化)。加以在美国念文学和民俗学的学者互相诽谤、怀疑,现在除了西德少数学人外,简直没有人从事这门重要的工作了。事实上这种研究工作,正应该大大推进和发展才行,这一点我和你面谈时,会作具体的建议的,希望我们至少能在中国把这门学问推广,弄成一门许多人都承认是有价值的学问。
我今年已70岁,八月后便自我在美国的学校西伊大退休,我的太太许丽霞,得了美政府的Fulhinght奖金,下学年要到武汉大学教图书馆学,我大概和她于九月一日同到武汉,或明年一二月到别的大学(可能是西南师大),转一下后,再到武汉。承你邀请我为贵校兼任教授,非常感激,可是你说的故事学博士研究生班,好像仍然在设计中,不知道有没有得到教育部的批准?据说现在中国教育部对聘请外国专家,尤疑很多,所以你如真的想办,希望你早日去教育部打听,或正式提出建议。专心要研究这一门的学生,除英文外,还需要能阅读德文或法文。这些学生,将来在中国就业,有无问题?在美国是任何文科的博士,找事都很困难,这两点特此提出作为参考。我非常希望中国研究民间文学(或文学)的同仁,能达到国际水准,你如要我帮你的忙,我一定可以的,只是要在武汉做良好的研究工作,贵校或武大图书馆,一定要有基本的参考书,这一点请你先和图书馆谈妥,我可以寄书目给你的。录音机我一定送你,只是我膝盖里有的软骨破碎,不能多提东西,所以要向旅行社设法,在这里买了请他们运到武汉取货,希望能成功。
关于461型,你有没有在中国古书或佛经里找到同样的故事?关于460和461型的文章(多半是德文的大部分列在这里了)你有没有看过?这故事类型好像西方的古文献里没有记载,你如在中国的古典文献中发现,便是一个重要的发现。我的书上除了461型,还列有中国特有的461A型,这个故事(问三不问四)很像是和佛教有关。希望你能在佛经里找得到。
乃通1985.3.31
四
守华:
研究“幸运儿故事”的权威论文,终于拿到复制本了,即日另邮寄给你,希望你好好地阅读后,加上春天寄给你的那书印证,可以开始做有系统的研究工作,为中国其他学者设一个运用国外资料、求取有科学价值成果的良好模范。小陈和小黄翻译的我写的白蛇传论文的手稿,已经由我和丽霞改好了,即日寄给你,请你转交给他们。这稿子可真的花了丽霞好多时间修改。最大的原因是他们二人英文程度不够;次之是其中材料涉及西方文学、文化史、宗教等,都是他们不懂的;三者是以前写的时候知道论文太长,不易出版,力求紧凑,有些地方没有专门知识不容易懂;四者那是多年前的作品,当时用的资料很不好,我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所以自己写的东西,修正译本时才这样困难,这论文最后那一段我已经全部改写了。因为那时我对民间故事知道得还是不多,所以有失误处。请你把这一封信给陈、黄二人看,希望他们赶快誊清寄上海,赶上原定出版日期。
乃通1986.10.21
五
守华:
看到你十一月一日的信,里面没有提起我复印后寄给你的一篇论文,你有没有收到?假如你还没有收到,请告诉我一声,对研究460—461型,这是很重要的资料。
你写了蛇郎故事的研究,非常之好。这故事组成的单元,是国际性的,可是故事完全是中国的,对于不容易找到外文资料的人,确是个好的题目。你编写的故事学教材,一定能起很大的作用,希望不久便能看到你这些大作及《民间故事比较研究》。
在武汉听过我讲课的学生,好几个都能有美满的职业,为民间文学服务,异常高兴。小陈、小黄有大进步真是难得,我应邀写了一篇关于大冶的英文报告,柯小杰在丽霞离中国前和她通过信,送给她自己的著作,其中有一本叫《经济谣谚选辑》,里面附了他的两篇论文,表示他头脑清楚,思路灵活,是个可造之才。他现在正在读业余大学,假如他愿以民间为终生职业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把他收入华中师大,将来做研究生。以他那样的经验和热心,将来可以做你的大帮手,也可以对民间文学研究有大的贡献。祝你研究成功!
乃通1986
六
守华:
谢谢您十二月十四日的长信和美丽的贺卡。白蛇传论文已在国内发表,当然是大好事。报酬我当然不能要的,如果有的话,请您转赠小陈和小黄,或留着贴补出版拙作论文集的费用,请您代为决定,谢谢。
我的论文选集,如定名《中西叙事文学比较》,当然对于谈者,把内容表示得明显很多。可是我不便寄给您和小黄的论文中,有一篇是关于童谣,另一篇是没有什么比较的角度的,能否也包括在这个题目底下?此外,我写的关于大冶的报告,是否也能译后在这集子里出版?那报告倒是有个比较角度的。这一本书我决不能要稿费的,为了引起国内同仁的兴趣,也一定可买二百册,请代转赠愿意接受的同仁。等到书价决定之后,请您告诉我所需确数,我便能请舍弟乃时,汇钱给您。那本书能有您写一篇序,便已够了,我毋需再加上一篇。文章排列次序,我也没有什么意见。通常像这样的选集,多半是按各篇出版时间的先后排列的。可是那样一来,论白蛇传的一篇也许会列在最先。那又刚在上海发表,似不太妥。能否请您在序言里指出,凡已出现于中国刊物的,都列在最后,或干脆不包括在内?那样我的301型研究,便成为第一篇,比较适宜。此信内附了我一篇很短的,最近在美国出版的论文,对分类方法有所解释,小陈可以先译出来。和此信同时,我们又邮寄了三篇长的论文给您,请转交小黄。其中关于童谣的一文,是丽霞和我合写的。她在1979年爱丁堡的民间诗歌研究会国际大会上宣读后,在《民间文化与语言》上出版,可是那刊物上的字太小,复印本看不清楚,又没空白加中文字,所以便把原来的稿子寄一份给您。《中国民间叙事中的西方人》一篇情形类似,是我写给1978年在印度召开的国际民间文化讨论会,请别人代读的。据主办人说已在该会的论文集中发表,我因那集子大而价贵,没有买,加以这种集子用的字都太小,寄给你们也没有用,所以便寄原稿给您。
您要在国际叙事文学研究会大会上念的论文,题目非常之好。匈牙利有几个一流的汉学家,一定能欣赏大作的,我因近来健康不太好,明年能否去参加,还没有决定。
从前在我班上的同学中,有好几位已有良好的成绩,使我十分欣慰。
祝您安好,并祝贵校蒸蒸日上,前途无量。
乃通1988.1.8
七
守华:
读您四月五日来函,颇感欣慰。
我那关于大冶的报告,主要的目的,是为中国民间文学界打打气的,希望引起了国际注意之后,中国别的农民,也能照大冶的样子,自动起来搜集和出版民间文学,真的做到民间文学民间办。湖北省赞成我的论文,祝振善表示高兴,当然都是好事,可是最重要的,是要中国别的省市,也能传来一样好的消息,使中国民间文学工作,成为全世界的模范。
您能替印度的Dao写文章,当然很好,他答应我所有的论文一定会出版,希望他说的话能实现。他们用的纸张,质料很差,印刷也常有错误。假如您对这些事介意,可以婉言谢绝他。匈牙利开会的情形不同,与会的真的有许多是权威,可是念的论文,那里大概不会负责出版的。
乃通1988.4.27
(上述信札均用中文写成)
【注释】
[1]载于《亚民俗:中美民俗学者交流的故事》(第一辑),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