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中国于2003年启动的民间传统文化保护工程正在全国范围内顺利进展。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制定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已于2004年底获得中国政府批准加入。该条约指出:“承认全球化和社会变革进程除了为各群体之间开展新的对话创造条件,也使非物质文化遗产面临损坏、消失和破坏的严重威胁。”这一形势判断完全符合中国实际。中国本来拥有丰富多彩的民间口头文学遗产,步入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以后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我安排华中师范大学学习民间文学课程的几十位学生,利用暑假期间在农村家乡进行田野考察,我们将乡村文化状况粗略地分为口头传统文学占优势、新文化生活占优势和新旧混杂三种类型,那时考察得出的结论是大体各占三分之一。现在已经过去了20年,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对外开放交流获得了令人欣喜的迅猛发展。然而民间传统文化所遭到的损坏也相当严重,使人触目惊心。以我和我的学生在湖北所感知的民间口头文学传承情况而论,那种具有原生态活力的民间故事讲述活动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其原因主要有三:一是大批农民出外打工经商,过去依附于农业生产的口头文学活动不断消停;二是样式新奇且依托经济强势的外来文化(如电子游戏)向中国城乡迅速渗透;三是国人对民族民间文化缺乏保护意识和有效保护手段。因而,近年在政府主导下实施的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工程就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原生态的民间口头文学是紧密依附于人们特定的经济文化生态而存在和发展的,除了在极少数地区建立特别的文化生态区加以保护之外,我们能够有所作为之处实在不多,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然而调查、采录各种样式的民间口头文学,将它们转化成为书面文本或视听资料保护起来,却是完全可以做到而且对人类文化多样化的发展具有积极而持久效用的。中国于20世纪80年代起,着手编纂的“民间文学三套集成”近年即将全部出齐,它就是一项再生形态的中国民间文学宏伟工程。笔者这次所参与的由中韩日三国学者合作编选供少年儿童阅读的民间故事书,也是这方面的一个新尝试。那些在久远而广大的背景上流行的民间故事经典之作,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人类心灵的窗口与民族智慧的结晶,它浅近易懂能为牙牙学语的孩子所喜爱,却又深刻美妙,隐含着各民族乃至全人类生存发展的宝贵经验与卓越智慧,因而具有悠久生命力。难怪某些日本学人在论及培养21世纪新人时,语重心长地指出,民间故事“是超越代沟,维系精神联系的纽带”,越是社会生活急剧变化的时代,这些故事“越有流传下去的重大意义”。即以本书选编的在东亚三国脍炙人口的羽衣仙女故事而论,那种将飞禽走兽和人间男女、遥远天国和地面世界融为一体的艺术构想,其中所蕴含的智慧情感就有着超越时空的永恒魅力和不朽价值。日本前内阁总理大臣森喜朗特地为这套中韩日民族故事合集出版写了一段发人深思的话:“我们选编了日本、中国、韩国的民间故事,将这些故事译成三国语言绘成图画故事书出版,使孩子们通过读书了解彼此国家的文化特征和共同点,增进友谊是企划这套书的初衷。希望这套书在亚洲儿童的心上架起巨大的桥梁。”
民间故事既是世代传承、古朴神奇的语言艺术作品,其中相当一部分由于和人类生活、民族生活的根基相关联仍有其现代价值。我们相信,保护民间口头文学,促进民族民间文化交流的这样的国际合作,将进一步拓宽我们的文化视野,收获更丰硕的果实。
【注释】
[1]原载《民族文学研究》2005年第3期,又载入《中韩民间故事比较研究》,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7年。
[2]冯明文口述,李征康记录写定:《牛郎星和织女星》,见《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9年;金和经改编:《仙女和樵夫》;小泽俊夫改编:《天女媳妇》。
[3]刘述明口述,杨蕤林、王纯五采录:《熊家婆》,原载《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四川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1998年;金和经改编:《成为日月的兄妹》;小泽俊夫改编:《老天爷铁链子》。
[4]详见刘守华:《比较故事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404页。
[5]全东勋主编:《朝汉民间故事比较研究》,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1年,第287页。
[6][日]饭仓照平:《日本和中国的民间故事交流》,《民间文学研究动态》1984年第4期。
[7][德]弗罗姆:《梦的精神分析》,叶颂寿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年,第172~1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