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国门的故事村[1]——《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二集序

走出国门的故事村 [1]——《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二集序

李征康同志搜集整理的《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二集将要问世,我很高兴地在这里写几句话。讲到民间故事,不能不提及几十年来献身于中国民间文学事业的钟敬文教授1989年给《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的题词:“民间故事是我国人民长期创造和享有的文化财宝。她的丰富和美丽,显示了民间集体和个别讲述家的精神境界和艺术才能。”也不能不提及李瑞环同志1990年4月在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成立40周年之际,代表中央写给钟敬文先生及中国民协的贺词:“民间文艺是我国各族人民劳动和智慧的结晶,她既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在当代人民文化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我国的学术文化工作者,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启蒙下就开始以现代科学方法采录研究民间口头文学。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先后由郭沫若、周扬及钟敬文担任会长的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20世纪80年代更名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的组织发动下,民间文学工作作为社会文化事业的组成部分之一,呈现蓬勃兴旺的景象。1985年以来,由文化部、国家民委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三家会同,在全国开展了大规模调查采录民间文学、编纂出版民间文学三套集成(《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中国歌谣集成》《中国谚语集成》)的工作。这项宏伟的文化工程,使我国民间文学事业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拓展,获得了一系列举世瞩目的辉煌成果。特别是在口头文学家(歌手和故事讲述家)和故事村的发现这两项工作上,成果更为显著。继《朝鲜族民间故事讲述家金德顺故事集》(裴永镇搜集整理)1983年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之后,鄂西农民故事家刘德培口述的故事专集《新笑府》(王作栋搜集整理)于1989年问世。如今他们已成为中国最具盛名的两位故事家。在故事村的发现上,河北藁城县的耿村最为著名,1986年至1991年,当地政府投入巨大人力财力进行调查采录,已出版五大卷《耿村民间故事集》,近400万字,并于1991年5月召开了中国耿村国际学术讨论会。我省主动吸取耿村经验,深入发掘丹江口市伍家沟村的民间故事,《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韩致中主编、李征康搜集整理)1989年由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出版,很快在省内外获得好评。1992年至1993年冬春,根据一项由中日两国高校民间文艺学家联合研究“民间故事传承动态”的计划,日本国学院大学教授兼日本民俗学会会长野村纯一邀请刘守华等中国学者赴日本民间故事之乡远野市进行考察;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兼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刘守华邀请并率领一批日本及中国学者,对刘德培老人及伍家沟村进行考察。考察团成员除野村纯一和刘守华外,还有日本立命馆大学的福田晃教授、广岛大学的加藤千代教授、新泻大学的桥谷英子副教授以及中国辽宁大学的乌丙安教授、河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的袁学骏副主席(耿村故事的主要采录、研究者)、华中师范大学的青年学者陈建宪等。他们对伍家沟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个项目的研究成果已编成文集,即将在日本东京出版。华中师大民间文学专业的两位研究生在这期间还住在伍家沟村作深入调查,发表了《伍家沟村印象》《耿村和伍家沟村故事比较》等文章。1994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根据一项在世界范围内保护非物质性文化遗产的计划,确定派专家赴中国六个省区考察采录民间文学,经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积极争取,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聘专家加藤千代、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研究部主任刘晔原等组成的考察团于10月底来湖北,顺利完成了实地考察采录刘德培故事、伍家沟故事和长阳民歌的任务。现在,伍家沟和耿村,已成为南北辉映的两个中国故事村,以蕴藏丰厚的民族民间文化而知名于海内外。

《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二集

伍家沟村的民间故事有什么特色和价值呢?耿村是北方平原上一个开放性的小集镇,它的故事内容宽泛,现实感较强,具有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中原文化的浑厚特色。伍家沟村坐落在道教圣地武当山脚下,又属于古均州城的边沿地区,从小环境看虽然显得较为偏僻,但从大环境看并没有远离中国历史文化的丰厚土壤,反而使得许多古老的文化因子积淀在这相对闭塞的角落里,孕育出一系列古朴刚健的民间故事传说。这些口头叙事文学作品具有浓厚的道教文化的神秘色彩,成为武当山道教文化的一个重要侧面。那些今天听起来显得荒诞离奇的鬼怪精灵故事,所折射出来的却是中国劳动人民淳朴美好的心灵世界,蕴含的社会哲理发人深思。它们是世世代代口头传承之作,较之其他地方的故事更为古朴,其中含有不少可与地下出土文物的研究价值相媲美的古文化遗存。李征康的整理写定,又充分保持了故事的本色。故事集中的有些作品,不仅是清代著名短篇小说《聊斋志异》的孪生姐妹(如《替鬼报仇》和《聊斋》中的《王六郎》),我还发现《鬼玩把戏》《卖鬼》中的主要细节,来自魏晋笔记小说《列异传》中的《宋定伯》。葛朝宝讲述的那篇《一斗谷子三升米》,更是明显从《搜神记》中的《费孝先》脱胎而来。古今故事的这一关联耐人追寻,讲述故事的用语也颇为古朴。俄国学者李福清研究中国民间文学,认为“员外在汉族故事里比在回族故事中要少得多”,就现今在许多汉族地区采录的故事而言,“员外”这个古老的称呼和角色确实很少了,而在伍家沟故事里,行善与作恶的“员外”却常常出现,可见它保持了中国民间文学包括口语中古朴的本色,因而具有多方面的研究价值。

民间故事既以它通俗生动的形式为广大民众所喜闻乐见,又概括地反映出各个民族乃至全人类共通的深层心理。民间故事的艺术魅力长存不衰,甚至在那些因受现代文化冲击而使口头叙事传统一度中断的西方国家,听讲故事又呈现出东山再起的趋势。我于1992年11月赴日考察时,就在远野市耳闻目睹了该市将听讲故事纳入现代旅游观光事业的盛况。我们用现代眼光、现代科学方法开发利用伍家沟村的民间故事,有着光明美好的前景。

在两部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中,倾注了李征康同志的数年心血。伍家沟村和李征康的名字联结在一起,正如刘德培和王作栋的名字密不可分一样。自然我们也不能忘记在近十年中主持和参与湖北省民间文学工作的好几位老同志对开发伍家沟和扶植李征康的辛劳业绩。至于当地从十堰市、丹江口市到六里坪镇各部门对这一工作的重视与支持,国内外学者赞誉备至,在这里就无须赘述了。

伍家沟村是鄂西北一颗闪亮的民间文化之星,展现伍家沟人美好心灵和艺术智慧的民间故事花朵将香溢四海,盛开不败!

【注释】

[1]李征康搜集整理:《伍家沟村民间故事集》第二集,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