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美学下新海诚作品的情感表达

2.日式美学下新海诚作品的情感表达

“幽玄”“物哀”和“寂”是日本民族文化审美的核心。日本学院派美学的代表学者大西克礼对这三大基础概念范畴进行了阐释,认为“幽玄”具有如下特质:“幽玄”意味着审美对象被某种程度地隐藏、遮蔽、不显露、不明确,是与“露骨”“直接”“尖锐”等意味相对立的一种优柔、委婉、和缓,表现为“微暗、朦胧、薄明”,是一种寂静和寂寥,带有“深远”感,有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深刻思想。此外它还具有一种神秘性或超自然性,指的是与“自然感情”融合在一起的、深深的“宇宙感情”,有一种非合理的、不可言说的性质,是飘忽不定、不可言喻、不可思议的美的情趣[11]。大西克礼对日本美学的定义与阐释立足于理论层面,由于其语言表达晦涩抽象,具有哲学化倾向,因而对其理论的接受程度与认知程度并不是很高,但却深刻阐释了“幽玄”的本质,其实际上是一种朦胧含蓄的感性认知,是思想与自然意识相通后的哲学体验。魏威(2019)认为:“幽玄”的审美核心是“余情”,讲究“境生象外”的审美追求,通过情感的扩展引发丰富的思想内容,并讲求“恬淡”的心灵质感[12]。这种以景传情的美学主张贯穿于新海诚的动画,在他的作品里,所蕴含的情感大多都是通过特定的风景而抒发的:《秒速五厘米》中粉色的樱花花瓣缓缓飘落在四下无人的寂静街道;《言叶之庭》中,梅雨时节的细雨落在还是青翠颜色的枫叶上,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你的名字》中糸守町在夕阳映照下,层山环绕、天高云淡的田园风光……比起情节开展的完成度,新海诚影片的叙事更依赖于通过画面所呈现出的情感认知,天空、流云、飞鸟、一花一叶都传递着难以言说的情感,带给观众美的感受。

而“物哀”则是基于“哀”“怜”等情感体验,超脱于狭义上的感知,扩展到心理学,乃至对人生与世界层面的感受,变成“世界苦”的审美体验,最终通过摄取、包容、综合优美、艳美、婉美等审美要素,形成了意义上远超其概念的审美内涵。在日本文化中“物哀”是一种源远流长的审美追求,也是表达内心情感的重要方式。刘林(2018)[13]认为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中“物哀美”主要体现在悲情的叙事和丰富的意象两个方面。新海诚的作品通常萦绕在一种带有淡淡忧伤的、沉郁孤独的氛围里,相比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新海诚所创造的故事结局通常是不完美的:《秒速五厘米》中最终擦肩而过的贵树和明里,《言叶之庭》中在东京继续为梦想而努力的孝雄和已经回到四国小城教书的雪野,即使是在《你的名字》和《天气之子》中,故事也是在主人公最后重逢的时刻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无数想象的空间。由“不完美”所带来的悲剧美即是“留白”的艺术体现,由此而产生的时间、空间的距离感正是“物哀”的美学情趣。新海诚动画电影物哀美的另一种体现便是丰富的、唯美的意象。梅雨、樱花、列车、原野,大量元素的意象叠加可以看出新海诚已经将自己这种托物言志式的物哀追求发挥到了极致。

关于“寂”,大西克礼从空间和时间的角度进行了解释:从空间角度来看,“寂”就是“寂寥”之意,与“孤寂”“空寂”“寂静”意思相近,可以引申出“单纯”“淡泊”“清净”之意[14]。从时间角度来看,“寂”是“宿”“老”“古”的意思,是随着时间的积淀,事物显示出的某种程度的磨灭和腐朽。对于“寂”不能单纯从汉语的字面上去理解,叶渭渠、唐月梅(2007)[15]认为“寂”包含更为广泛和深刻的内容,是一种以悲哀和静寂为底流的枯淡和朴素的美,一种寂寥和孤绝的美。新海诚的影片中总是有这样的画面:在风雪夜里孤独行驶的一列电车、无人的街角、宁静的湖泊,以大片风景为主要画面的空镜头和远镜头营造出一种“空寂”的美感。在以现代大都市为背景的影片里,古老而神秘的神社、宫水家代代相传的口嚼酒、关于“晴女”的古老传说,使得故事的叙事在时间跨度上实现了“古”与“新”的交融,时时感受到传统与古老所带来的闲寂之感。

新海诚作品中的永恒主题是“思念、孤独、爱,还有就是心的距离”,根植于以“幽玄”“物哀”“寂”为核心的日本美学。新海诚的动画电影作品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与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注重借助气象、风景等自然意象和画面来表达人物的情感与内心世界,再加以大段的独白和音乐,以多模态的方式完成了新海诚式的情感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