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
春季三个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大自然生机勃发,草木欣欣向荣。适应这种环境,应当夜卧早起,在庭院里散步。披开束发,舒缓身体,以使神志随着生发之气而舒畅。神志活动要顺应春生之气,而不要违逆它。这就是与春生之气相适应,是养生的方法,违背了这个方法,会伤肝,到了夏天就要发生寒变。这是因为春天生养的基础差,供给夏天成长的条件也就差了。
天人相应是中医学的核心思想。天人问题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问题,天人合一是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观点。这一观点在不同的领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在中医学中就表现为天人相应。在中国哲学看来,人是由天地之气所生,人的生存也必须因顺天地之道。人类的道德、社会生活以及一切学术都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上的。中医学就是建立在天人相应这一理念基础上的。如果说《上古天真论》是从养生的主体——人的角度确立了养生的原则和方法,那么本篇就是从“天人相应”的角度来展开养生之道所应遵循的原则和方法。天人相应有多重内涵,从养生的角度来看,从天地之气化生而来的人的生命是与天地自然息息相关的,因此养生的根本大法就是因顺自然,而违逆自然之道则是养生的大忌,是病夭之由。天地自然之道的基本规律表现为循春夏秋冬四时之序终而复始的循环,所以养生就从一年之首的春三月开始。
原文首先描述了春三月自然界的状态和特点,然后论述在这三个月中人的生活应该遵循的方法及要求。这种先论自然界再论人的写法绝不是为了文学上的优美,正是天人相应思想的内在要求,蕴含着深刻的内容。春三月是继承冬三月而来,经过冬三月的沉寂和积蓄,自然界新的循环开始了。天地之气开始生发万物。在古人看来,天地之于万物就好比父母之于子女。《灵枢·本神》说:“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这是说人类的生成是天德下降,地气上交的结果。其实在古人看来,万物何尝不是如此?这里要注意的是在古人的思维中生成必须依赖于阴阳天地双方。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古人思考问题总是从阴阳,从二者的关系中进行的,不像西方思维从单一的原子出发,这是中国古代思维的根本特点。所以说“天地俱生”,天和地同时发生,才有万物因着天德地气而欣欣向荣。春三月总的特点是万物开始萌生,生长是其根本趋势。养生必须顺应这一根本趋势。睡眠的要求是“夜卧早起”,睡得晚些,早点起床。养生活动从起床后开始,这是每天生活的首要活动。一年四季皆是如此。在庭院中散步,披散开头发,舒缓形体。这是为了适应春天气机生发的特点。这样做的目的是使意志生发。《内经》的养生之道,不仅对形体有所要求,而且在精神意志上也有同样的要求。因为人是形神统一体。无论在心态上还是在行为上都要做到使万物生成而不能杀戮,给予而不能劫夺,赏赐而不能惩罚。这是与春天生发之气相应,是“养生(生发)”所要求的。在古代春天可以给树木培土浇水,这符合使万物生成之道;但不许砍伐树木,因为这样违逆了春生的自然规律。宋代理学大师程颐给小皇帝做师傅,某年春天的一天,小皇帝在御花园中游玩,无意中折了根树枝玩耍,遭到了程颐的严厉批评。程颐批评小皇帝的根据就是春天是生长的季节,折断树枝违逆了万物的生长之性,因此是绝不允许的。大家想想,小皇帝与程颐虽然是师生关系,但更是君臣关系,程颐之所以敢于严厉批评小皇帝,一定是在他看来是非常严重的事,是原则性的问题。通过程颐对这样一件在今天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的态度,我们可以看出古人顺从春生之气近乎宗教信仰的执着。在古代无论犯了多么严重罪行的死刑犯都不能在春天执行死刑,因为这是违逆天道的行为,一定是秋后问斩。所以,这里强调的是无论采用什么样的具体养生方法都必须顺应春生之气。最后要说的一点是养生活动有的是特定时间的有意行为,如“广步于庭”“被发缓形”。有的则是任何时间都保有的无意行为,如“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这主要是一种心态。其他季节的养生也是如此。
《内经》接着论述了违逆春生之道的结果: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为什么是这样?从五行学说来看,春天属于木气当令,人体的肝属于木。所以春天养生不当就会损伤肝。在人体,肝属于木,心属于火。按照五行学说,木能生火。在人体心的功能有赖于肝的充养,由于春天养生不当,肝气被伤,机能不足,所以到夏天心火当令之时,得不到足够的滋养,心火不足,就会出现寒冷的病变,这样能够提供给成长季节的东西就少了。由此可见,养生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无论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都是此前行为的结果,原因并不在当下,而是在过去。这就是中医学的整体思维的伟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