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天真之人的养生之道

(一)上古天真之人的养生之道

第一章为道法自然、天人相应之“总论”,讨论如何减少人的过度的食欲、性欲和功利欲。

黄帝问于天师岐伯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在黄帝和天师岐伯之间,黄帝为上古之人,而岐伯为“上古天真”之人。[6]

黄帝的困惑是:上古之人年龄超过百岁而依然动作不衰,今人年过半百则动作衰弱。这究竟是因为时代的不同,还是因为人失去了养生之道的缘故?

岐伯答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7]

也就是说,古人道法自然,今人背道而驰。古人与今人以不同方式对待欲望。(1)关于食欲。古人饮食有节,今人以酒为浆。(2)关于性欲。古人不妄作劳,今人以妄为常,醉以入房,因纵欲而导致精气枯竭,因过度损耗而导致真气逸散,不懂得保持精气的满盈。(3)关于名利欲。利欲熏心、奔波劳神而影响作息的节奏。古人起居有常,今人起居无节。不在适当的时刻养神(“不时御神”),利欲熏心而纵欲(“务快其心”),悖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之乐(“逆于生乐”)。[8]

为了解决食欲、性欲和功利欲三大问题,岐伯转述“上古圣人之教”:“夫上古圣人之教也,下皆为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9]是以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10]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故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自朴。[11]是以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故也。”

此节重点讨论“虚邪贼风”与“精神内守”(主要是“恬惔虚无”)的关系。

“虚邪贼风”主要来自外部自然的风、寒、暑、湿、燥、火等“六淫”。“六淫”之中,风与寒最容易致病:“风者,百病之始也。”[12]又曰:“风者,百病之长也。”[13]中医视邪风为百病之长,强调“圣人避风,如避矢石”。《灵枢·九宫八风》云:“风从其所居之乡来为实风,主生长,养万物;从其冲后来为虚风,伤人者也,主杀主害者。谨候虚风而避之,故圣人曰:避虚邪之道,如避矢石然,邪弗能害,此之谓也。”风从其所居之乡而来,即为“实风”。“实风”有利于万物生养,比如春天之东风,夏天之南风,秋天之西风,冬天之北风。而“虚风”与时令季节相冲突,为反季节、反常之风。现代人所开发的电风扇、空调之冷风、冷气或暖风、暖气,皆为“虚风”。“虚风”为有害于万物的不正之风。

避开“虚邪贼风”的直接办法是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避开风头。但是,《黄帝内经》推荐的主要方法并非在时间和空间上避开风头而是内心之“恬惔虚无”。“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素问·刺法论篇》则云,“其气不正,故有邪干”;“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在时间和空间上避开“虚邪贼风”固然重要,但“虚邪贼风”随时发生,防不胜防,无处躲避。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内心强大。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14]

所谓内心强大,在《黄帝内经》那里意味着“恬惔虚无”“志闲而少欲”。只要做到“志闲而少欲”,则“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15]“志闲而少欲”并非“灭人欲”,而是“各从其欲,皆得所愿”。[16]既“志闲而少欲”而又“各从其欲,皆得所愿”的具体表现是:“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朴。”(1)饥则食,合胃口则美。(2)舒适则穿(尤其是内衣)。[17]吃饭与穿衣以解决饱、温为标准。入乡随俗,随遇而安,不吃反季节食品,不穿奇装异服。(3)不为名利而与他人攀比(“高下不相慕”)。做到这三条,就称得上道法自然、自然朴实的生活(“其民故自朴”)。

最后是本章小结。(1)嗜欲不能劳其目。(2)淫邪不能惑其心。(3)无论愚还是智,无论贤还是不肖,皆不惧于物。这就是道法自然的生活(合于道)。上古之人之所以“能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正因为其“合于道”,德全而不危。《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天道与人道同出而名异。“知之则强,不知则老,故同出而名异耳。智者察同,愚者察异。愚者不足,智者有余,有余则耳目聪明,身体轻强,老者复壮,壮者益治。是以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惔之能,从欲快志于虚无之守,故寿命无穷,与天地终。此圣人之治身也。”愚者看重天人之间的差异,智者看到天人之间的相同。[18]因此,“圣人为无为之事,乐恬惔之能”,以守“虚无”为快乐,故寿命无穷,自然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