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冬季与养肾

(四)冬季与养肾

第四章为“冬三月”。始于立冬而终于立春。

冬主藏,“此谓闭藏”,逆之则伤肾。“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

按照《素问·四气调神大论篇》的结构,冬三月同样讨论三个问题。

第一,睡眠与作息节奏。“早卧晚起,必待日光。”春三月与夏三月皆强调“夜卧早起”。可以睡得稍微晚一点,但必须早起。秋三月的说法是“早卧早起,与鸡俱兴”,既要早睡,又要早起,鸡鸣则起。而冬三月的说法是“早卧晚起,必待日光”,即便鸡鸣也不必起床,等太阳出来才起床。

第二,节制情感欲望,涵养精神。“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冬三月不仅闭身体,而且闭藏情志。夏三月鼓励“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而冬三月强调“使志若伏若匿”。冬季天寒地冻,河水结冰,地冻而裂,尽量“无扰乎阳”,不干扰体内阳气。人一生如四季。少年如春,青年如夏,中年如秋(故有“老气横秋”之说),老年如冬(有“风烛残年”之说)。老年行动缓慢,亦深居简出。人在冬天亦须深居简出。

第三,保暖与养气的问题。“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冬三月天寒地冻,注意防寒保暖,不暴露皮肤,不让体内阳气从毛孔外泄(“无泄皮肤”)。不受风寒,尽量不为炫耀、逞能而冬泳、洗冷水澡。人体一旦受寒,则会夺走体内为数不多的阳气(“使气亟夺”)。若因冬泳、洗冷水澡或受风寒而体内阴气郁积,则脸部易生长黑斑。为了“去寒就温”,宜多吃五谷,多吃坚果(坚果与五谷皆为种子,精气充足),补之以“五畜”。猪肉偏寒,适合滋补肾气;羊肉鸡肉偏热,适合补肝。冬天为进补的季节。按《素问·脏气法时论》,“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

接下来是本章小结。春养生,夏养长,秋养收,冬养藏。“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冬藏利于养肾,冬藏不够而肾气不足,则春季易出现体弱、漏精、盗汗现象,不能为春生提供足够的精气。“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冬季不藏,犹如夜半而不眠。不仅“伏匿”,冬三月也是享受收获的季节。秋收之后,“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宜享受劳作之收获,“养精蓄锐”。《素问·金匮真言论》云:“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有关冬藏养精的问题,《素问·金匮真言论》有更详细的讨论。

最后是本篇的总结。

第一,圣人道法自然,阴阳平衡,故身无疾病,生气不竭。阴阳之间,关键在于警惕阳气亢奋。按照张介宾的解释,若孤阳上亢,反而会导致阳气闭塞而阴气泛滥,并由此而导致邪气乘虚而入,万物夭折。[44]“天气,清净光明者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明则日月不明,邪害空窍。阳气者闭塞,地气者冒明。云雾不精,则上应白露不下。交通不表,万物命故不施,不施则名木多死。恶气不发,风雨不节,白露不下,则菀槁不荣。贼风数至,暴雨数起,天地四时不相保,与道相失,则未央绝灭。唯圣人从之,故身无奇病。万物不失,生气不竭。”

第二,四时阴阳乃万物之根本。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逆春气,则少阳不生,肝气内变。逆夏气,则太阳不长,心气内洞。逆秋气,则少阴不收,肺气焦满。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逆其根,则伐其本,坏其真矣。故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则灾害生,从之则苛疾不起。是谓得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背之。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从之则治,逆之则乱。反顺为逆,是谓内格。”[45]所谓“道者,圣人行之,愚者背之”,类似《老子》四十一章所言:“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此处的关键句是“从阴阳则生,逆之则死”。[46]《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则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阴阳平衡则安,阴阳失衡则病。“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胜则寒。重寒则热,重热则寒。”[47]

此篇将阴阳分为二阴二阳:太阳、少阳,太阴、少阴。《阴阳离合论》正式提出三阴三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厥阴、少阴。三阴三阳对应六经:太阳经、阳明经、少阳经,太阴经、厥阴经、少阴经。[48]《素问·热论》则提出有关六经受寒的伤寒理论。后来,张仲景以《黄帝内经》“六经论”为基础而发展出《伤寒杂病论》。

除了外部的虚邪贼风,还有情志致病。《阴阳应象大论》明确提出“喜怒悲忧恐”五种情志,并讨论了五志与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关系。(1)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或曰: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肾,肾生肝。(2)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或曰:肝克脾,脾克肾,肾克心,心克肺,肺克肝。(3)怒伤肝,悲胜怒;喜伤心,恐胜喜;思伤脾,怒胜思;忧伤肺,喜胜忧;恐伤肾,思胜恐。[49]

第三,不治已病,治未病。“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兵(战斗时才造兵器),不亦晚乎?”所谓“不治已病治未病”,说明《黄帝内经》的重点在于“养生”而不在于“治病”。或曰:《黄帝内经》为治病提供身体教育哲学的解说并由此派生出相关的治病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