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李鸣举

李万春今年来津，其《十八罗汉》真是无稽之至，新戏、新家伙、新兵刃、新打法、新玩意，一时无两，吾真为之三叹焉。

吾今不论其非，只道其长。《收大鹏》起霸之台风，手足之允洽，尚有可取。《骆马湖》回船虽尚不及沈富贵，而酒楼及会李、水擒诸折，都见功夫，可惜配角太劣。“拜庄”时用陈喜光褚彪，念字都不会念，走路都不成格局；“问樵”时用张永禄之樵夫，虽尚纯熟，然皆令人觉得彼在作戏，不能疑真置身事内也。《武松打店》之飞脚与夺刀，都不如以往；而《鸳鸯楼》之纵身下楼，咬水发，耍单刀，夹旋子，总算不易，然吾犹愿道其最初之光荣历史。

最初童伶时代，嗓音苍劲，做打确守墨规，《八大锤》一剧，某老前辈皆为击节，以其髫年稚态，正合陆文龙身分也。《探母》之吊毛，《回令》之一滚二滚，与蓝月春搭挡《滁州战脱脱》，《葭萌降马超》，《百凉楼》吴贞足可过瘾。后虽常走江湖，而高宠、林冲、武松诸角，与《八大拿》等短打，均稳练美好。津门某大爷，曾誉为可继小楼衣钵（此是十年前左右事），稍迟，虽已近“海”，仍有功夫，在平津颇能博内外行佳誉，然此适足以害之。

及前六七年已是悬崖之马，可惜未勒，而今堕矣。前四年吾观其《佟家坞》，扮相既不雅，打得又不熟，夹着五音联弹，真是匪夷所思。虽然有时如是，而新戏《羊角哀》《岳武穆》等，皆有意义而见功夫，羊角哀行路时之抢背，水发之干净，身上之妥帖，足下之稳固，谁曰不可取？终于《三侠剑》《雍正剑侠》，更进一步而武术套子生，再则添花加彩，与日俱新，今则“月牙刀”“两头锤”“龙头棒杆”，愈来愈“神”矣（不知比小楼之“神”、叔岩之“神”何如）！往时《打店》，一时无两，今则除探店巡房之戴拷执烛诸身段可看外，余者不及已往，而“标准武松”之名彰，“李派唯我独尊”之号起矣。其猴戏尤足显其缺欠，关戏则更不消说了。

更有可为鸣举忧者，即开打时着薄底靴，不开打时易厚底靴，难耶懒耶？不见尚老道乎？年将就木，犹似青春，跺泥如生根，飞腿如长翼，今万春果何如？今人有谩骂李伶太甚者，吾颇不平，以李果有真实本领在，而在其善于取舍而已矣。吾故为“吊”李之文，吊者慰也，吾犹期其能步入正规，为万世千秋人物焉。不见孙毓堃乎？果有起色矣。不见刘宗杨乎？行将堕入“马”道矣。不见李少春乎？学余而不从余，视孟小冬必拜余而后甘，又何如哉！言菊朋纵怪，仍有知音，我真不知李伶欲为鸡群之鹤耶？欲为鹤群之鸡耶？

第2卷第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