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余的戏（四）

腔又“稳”“健”，若憋足了气一阵滚下，愈唱愈亮，决不显狭显促。少春则不堪支持，而小谭更是秃尾鹌鹑，愈唱愈秃，故吾谓痛快二字，仍宜加之于当年之小余，与今日之李少春（少春尚在两可之间）。若夫王又宸、小谭、贯盛习之辈，则“此牛不吹也罢”（因天赋非人力），若老谭之又宽又满，有骨有肉者，固无闲言，若以凭实在功夫，则仍是非小余莫属。

小余之《宛城》或谓得自老谭，其实吾认为不必作如是拘泥看法，叔岩演戏做表与小楼殊迥，吾先说小楼。小楼之张绣有奇丈夫气，写成一亢爽男儿模样，一旦怒火中烧，遽尔不顾一切，观其最精彩之数场，第一场之不从贾诩言而调兵，露愤懑状，劝降场露强忍状，遇春梅献茶场作怒不可遏状，定计害典韦作激烈不平状，聆其送典韦之后之笑，真是有拔去心头钉之快。叔岩演来较有书卷气而刚戾作风表见殊佳，遇春梅后之背供，真比小楼高。又小楼之刺婶，与前场之战曹，因武戏文唱习惯，反觉内蕴太甚，不见紧严。小余则尽力而为，通体不懈，此与少春演《定军山》比小谭反觉矜持是一理。又小余会眼神，会作戏，小楼一向持平，不敢鼓努为力。独民初义务戏小余扮张绣，小楼饰典韦，金福之许褚，田桂凤之邹氏，为珠联璧合，小楼反觉称职。骗醉之神情两人各不相让，小楼将拜山之心粗胆壮派头拿出，与叔岩之阴刚崛强之作风辉映，无论比架子斗口角，无不妥帖巧劲。小楼又有擅场者，即能演勾脸而带表情之戏（《别姬》自属最佳），而不勾脸便觉太武，不及叔岩多变化。此《战宛城》所以吾爱小余矣（然小楼《宛城》亦后无来者，毓堃弱不禁风，相去太远）。

小余尚有两戏与小楼皆各有所长，一系《宁武关》，一系《蜡庙》（顷见汪侠晏谈剧推小楼之《蜡庙》三角兼胜，即褚彪、天霸与费德功，而费德功扮演最佳，此论正与吾不谋而合，但吾觉尚和玉之费德功亦佳，尚和玉之费德功及《拿高登》与小楼无伯仲可分，一超然一实在，如李白、杜甫，但和玉之《金钱豹》实不及小楼），最堪夸者，小余亦尝动《对刀步战》（小楼此戏不如和玉），居然精彩百出，末场纯以边式姿态取胜（和玉以大方工架见长）。

1943年第2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