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余的戏（续一）

拙作《谈小余的戏》，初应古愚之约，刊汉皋某报未竟而止，及古愚主编《戏剧春秋》，复嘱吾续写，敢不报命！前数期所刊，稿原存古愚处，事过境迁，即吾自亦不知所说者为何，所未说者为何。及古愚、吟雪相继促吾续写，始知存稿已罄，须按前所说者续之，然以前所刊者，因钞胥草率，因而鲁鱼亥豕，不能卒读，异常惶愧，旦欲言未尽者，正不知若干。考待续之稿，为谈小余之《战太平》，今愿将《战太平》暂时按住，自下期起，再从头谈《战太平》，本期即将前所谈者略加补充（其详仍俟将来）。则今后之本文，不致零落无序矣。又：长稿不及短稿好写，久则易令读者生厌，吾虽力避此病，终不易效，即吾自身亦觉厌倦，不必读者也，尚希读者有以谅之是幸。

前谈叔岩《蜡庙》，谓少春过场时台口亮相之脆，为叔岩后第一人，此无他，少春四肢之力既大且匀而已。又叔岩之《宛城》，观操后与典韦、许褚比粗，一手以袖遮面，徐徐后退，另一手持令旗，似有比或之介，以发泄其心中之怨恨，无拧眉怒目，而自能中寓湮郁，与小楼异趣。刺婶之枪法，绝不轻挑轻剔，稳重之至。小楼以火速明快见长，今孙毓堃似之，而叔岩之错步甩髯，兼顾水发，则非今人能知，况云效之乎？

叔岩之《长亭会》，有一段二六，与《樊城》迥乎不同，初尚记其词句，今并忘之。其法乃愈唱愈快，愈唱愈高，手不停挥，招式极繁，今演《樊城》者已不可见，加《长亭会》尤绝迹矣。又孙菊仙在世，曾出一笑谈，盖倪嗣冲为皖帅，演大堂会戏，由叔岩提调，首日派菊仙《逍遥津》，菊仙嫌轻不止。次日坚告叔岩为排大戏，并言“只要有时候，我唱几出都干”。叔岩其必持不往，坚不为排，菊仙已怒，叔岩无如何，只好说：“戏码由您自点。”菊仙曰：“全本《鼎盛春秋》如何？”由《樊城》至《刺僚》，欲一气呵成之。叔岩无奈，只得从命，然已知其必颠蹶矣。是日叔岩即自排一轻码，列于前场，草草演完，即返寓所。菊仙之《昭关》，甫上场气已不支，急命人至寓召叔岩，曰：“快把小余三从鳖窝里给我掏出来，我唱不了啦。”叔岩幸相距不远，急赶至扮戏，自昭关“一轮明月”唱起，直演至打四将^[1]，观众大悦，而叔岩已九死一生矣。

1943年第37期

【注释】

[1]光按，亦作“打五将”，两种说法皆有。观京剧音配像《鼎盛春秋》（谭富英、裘盛戎录音），最后伍子胥所打者“五将”。杨宝森如演，亦为“打五将”，但高庆奎则作“打四将”。可知吴先生所言也有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