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余的戏（续八）

《战太平》

以下数句，前已言之，惟唱片“且把二堂进”“且把”两字在唱片所唱有些发飘耳（自然不为病，但亦非宜学之长处）。青衣敬酒以后，歌“接过夫人得胜饮”，将酒祝神草草表过，此处站的尺寸最宜注意，前后均须留出绰裕地方，以便上马得施展也。唱“背转身来谢神灵”“灵”字纯用脑后音，亦偷自汪派者。“辞别夫人”唱完，一揖之后，抬头掠甲，扯一云手，即挽鞭上马，鞭梢之路线极大、极慢、极准，然后将马鞭轻轻送过，下场走两三步回身自拱手，即刻扯开，劲头匀而神情俏。再唱“但愿得此一去扫荡烟尘”，“荡”字一放，而两足即向后退行，腰部略一作势，“烟尘”喷出后，再向前一赶步，鞭梢再转一花，拱手而上，髯口轻轻向臂上一送再向回一带，斜身飘下，美观异常。此一段摇板唱中，有一字倒得颇有理，即“烟尘”之“尘”字是，不信如出本音（余派系以京韵出之）大有行老旦腔之嫌，读者请不妨一试。

次场紧接与陈友杰会阵，叔岩出场始终不骤不涌，力匀神完，持枪身手尤称边式饱满，处理靠旗与髯口尤为得法，虽步子极紧，而手势不粗。此场尚有四句摇板，快拉慢唱，每唱一句必有一快亮相，每次不同，词为“一见贼子怒气发，不由老爷咬银牙。我主爷洪福齐天大，把尔好比井底蛙”，四句虽无腔，然喷口多，气口少，不蔓不枝。陈友杰有时为钱金福扮演，则打满堂红，表里紧严清楚，接得有条不紊，叔岩眼神始终跟枪尖走，步子始终停匀，递拾全无苟且促迫之处，真不易也。

攻下采石矶后，陈友杰传令，念完“不怕死的花云，前来鏖战”，叔岩帘内喊“来也”，有时平收，有时高起（平收则为不卖力），高起则边喊边上，平收则念完始冲帘而出（略与小楼《金钱豹》同一路子），各有其妙。出场时斜身拖枪，出即抖开一枪花（从台板抡起一圆圈），场面紧接起打，毫无罅漏。过场至大边时低头，略俯躯，然后一扬而起，擎枪抖开，眼神随之，髯口与步子之左右相符，匀称之至，此场开打较长，斜身之身段甚多。败阵下场，且丢一眼风，迅如急飚（有时亦无此丢一眼），再与小王同上，念“千岁随为臣马后，杀出重围，去至金陵，搬取救兵……”愈念愈高，愈念愈充沛，愈念愈促迫愤懑，而所站地方亦极合式。花云被小王申斥后，叔岩面部极静，低头垂手，稍具栗态，能从背影看去，是怨恨是怫郁，非战栗也（小余背影有戏，最为难得，《杀惜》《搜孤》均然）。又叔岩大段急白（如前段“千岁随为臣马后”……）最见精彩。

1944年第4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