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菊话：聆谭、南对儿戏后志

谭富英偕南铁生来津公演十二日，虽极管区内顾客甚受影响，但仍起满坐满，殊属难得。打炮戏为全部《探母回令》；续贴《定军山》《奇冤报》《洪羊洞》《御碑亭》《问樵闹府》诸戏；复有对儿戏一场，乃《红鬃烈马》也；次又贴《托兆》《战太平》《捉放曹》《桑园会》《八大锤》，临别纪念三天盖全本《龙凤阁》、《失街亭》、《连营寨》（星期日早晚两场）、《借东风》四工。不佞所聆，恰为《探母》《跑坡》《龙凤阁》三场，均属对口“啃”活，爰识耳所闻目所睹如下：

《探母》前场为盛春、泉奎、盛信之《战濮阳》，盛春此戏为茹富兰后第一份，盛兰有此戏而不敢轻动，茹又不常演，故惟盛春得睥睨余子。其亮相之手眼身法步，决无拖苟，惟脂粉气太重耳。泉奎之曹操不及去年，气单度弱，不甚类“天下归心”之阿瞒。小谭之四郎“毛”劲依然，堂音则甚足，是晚前台固无插足地，即后台亦熙熙攘攘，跻跻跄跄，恐皆是“叫小番”之印象派顾客也。对啃之快唱小谭应付裕如，惟“叫小番”仍有前劲无后劲，或谓小谭有言：“嘎调可有可无”。吾敢断言此解嘲而已，非必在复古守旧也（又云谭大王有嘎有不嘎，吾不敢断而言之，特小余、又宸、大元、小培每演必嘎，是属“不”子虚者）。其精彩仍在“在头上摘下胡狄冠”一段，与哭堂一段，吊毛平平，然已可观。独南铁生竟当场误词（生唱完“必须要紧闭口慢吐真言”，旦竟接念“誓咱家也盟啦……”，小谭乌得不张口结舌，台下乌得不报南以倒彩，铁生又乌得辞其咎），是真“头一炮未放响”矣。孙盛武国舅，大材小用，此子固非辕下驹也；哈宝山六郎极规矩，可以表而出之；何盛清太君糟不可言；妙师傅宗保不大用劲；“特请”魏莲芳之太后实在不凡。魏之太后，于王玉蓉出演时曾三睹其相（《探母》凡二次，《雁门关》一次），既华贵又端庄，妍且静焉，其唱之视南铁生有肉无骨，亦大径庭，亦可表而出之者。《红鬃烈马》自跑坡起，有王允调场乎不得而知，以临时外出也。小谭之嗓仍亢爽，惜未澄澈如镜如月，尚逊于日昨之义剧（陪程砚秋演《王宝钏》，系新闻界献金义剧）一筹也。是晚妙在“从容”，小谭如能出出从容，孰可以“浮”名之？特“念”上仍不考究，“做”上犹欠自然耳。铁生小毛病不少，未可一一举，总之“怯阵”之嫌，无以自解。《登殿》未听，颇自憾，以身倦故也。最后一次为《保国进宫》，以谭世英之李良最佳，殊出意外，有身手有尺寸，姿势劲头，均不似无火候者。小谭是晚嗓又甚“亮”；王泉奎味薄，气尚禁得住“铆”；独怪夫南老板，复丢板忘词，不一而足，招台下阵阵群哗，颇替我南老板羞也（南扮相差强人意，身上太差，只是好出毛病，若在“未出师”之环境下，吾恐日日不免罚跪受责矣）。前场杨盛春《英雄义》，水擒极精彩，独怪乎妙师傅之《九龙山》，反不若其演《取洛阳》之岑彭为佳，是何故耶？刘砚亭之牛皋，亦有些屈尊，若与姜六合演《洛阳》，必胜于此戏也（去岁曾一见之，实过瘾之至）。

此次小谭来津，南铁生曾事先大张鼓吹，而不佞偏聆其三次“对儿戏”。不佞曾在津某报预谈南铁生，谓其对儿戏必怯阵，今果应吾言。吾不亦可自诩欤？一笑。闻其《六月雪》《女起解》均够听老半天的，诚怨我耳福薄矣。又三次皆不见孙盛武演重工戏（盛武入富英班系初次），三次皆遇小谭奇“冲”而铁生“泄气”，真可谓不巧不成书也。因之，读吾文者，不以吾之褒贬而定可也。即以吾之褒贬而竟测此十二天之梗概，亦无不可也。特南老板读吾文，恐难为颜耳。

1942年第18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