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名宿先后谢世，悼之不已恸何如之

侠风索稿，因事牵久不报，殊歉。近读京津报章，载伶人及报界人物纷纷长逝，不禁凄然。盖自杨小翁之亡，迄今已五岁有余，当代伶中豪杰，凋零殆尽，生若王荣山、高庆奎，言菊朋，武生如杨小楼、俞振庭、李吉瑞，小生如程振老，丑如慈瑞泉，昆弋中之陶老显、郝老振、侯益隆辈，均相继去世。前年吴菊痴遇狙，吴君固当年平平社票房中坚分子，亦评剧界人物也。去年则张醉丐老先生死，此老无儿无产，仅老夫妻相依为命，今已一年矣。其文名早忘于人世，夫人生计，不知何如？此老以无子故，好蓄猫犬为子，又酷爱青年伶人，早认为义儿徒子者，若王士英、龙怀瑜，皆出其门，惜均不甚争气。后闻李少春亦从其游，吾最末次访此老于北京石驸马后宅，当系大前年事，已老境颓然，告吾曰：“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有人请，我便白吃一嘴，有戏听，我便白看两出。”较今日以伶为生之文人，动辄避言“听跑戏”“抹石灰”者，其光明磊落，不可同日语。又云：“当年混了多少年官，一个也没剩下，如今只落得被人叫声要饭花子（因笔名之故耳），耍笔杆子喂嘴了！”呜呼！痛哉其言也。其后竟不复见，其没吾未知，其死吾未吊，醉老有知，当引为憾。盖民二十以还，伏处多暇，每佐其写稿校字，吾不免于写稿之厄者，从是日始也，奄忽十余年矣。及今年，陈墨香氏甫卒，而刘步堂先生又谢世，景孤血先生在京曾大作其悼文，刊诸报端，何其伤心惨目也。陈老熟于掌故，于旧剧之道，吾最服膺者，陈老其一也。以荀留香倖故，颇为人不平，然死不可复生，陈老亦已矣。如步堂先生最近尚为文商榷吾稿，亟援笔作复，载于本刊，而步堂先生已不及见，何其去之之速也？未几而郝老振死，而言三死，而程振老方整旗摇戈，张一军于燕市，首演《临江会》，一座击节动容，正以为东山再起，大可方兴未艾，不意遽尔云没，六十九龄，一生已矣。差强人意者盛兰尚能尽其道，为乃师善后，艺亦足传振老衣钵，较之言三撒手云归，子逆女忤，运与命尽者，又略胜一筹矣。虽然，又何益哉？尽至此，怆然伤感，悲夫岁有死之人，随黄壤化为异物，所谓“天上有”，所谓“广陵散”，从此绝矣。而善相马之伯乐，如步堂、墨香、醉丐诸老，亦弃世矣，岂不更可惜耶？郭眉臣大夫，于数年前，曾以张连升之死，讹传为程继先者。方为人诊脉，即向相熟者曰：“继先死了，他也死了，真是可惜！”竟忘身在何所，不料郭大夫与振老先后云亡，人事不益难逆料哉？

1942年第5卷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