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天门》谈起

老谭一生，极重配角，生旦对儿戏选择尤苛。《乌龙院》非用桂凤不演，《武家坡》《汾河湾》必陈德霖而后动。其后瑶卿露头角乃由瑶卿为配，时瑶卿方少，与老谭最相当之剧，莫过于《南天门》，真所谓各尽其长不肯相让也。

老谭之后，王又宸独擅一时，叔岩未之能也。连良有嗓时，颇爱动之，方其墨守成规，亦未尝不头头是道。后名既成，而“马”派已彰，此类戏殆视如敝屣，虽似不爱动，实亦不敢动也（事变之年，连良曾一演于津，尚不恶）。菊朋壮年，亦颇得谭之法，演出异常精彩，老而弥衰，不足道矣。故老谭后此剧所以未绝者，又宸一人之功也。惟小培父子，则未见尽佳妙，小培每好演，但太拙实，富英唱两句尚可，其他未敢许之。

民国二十二年，富英嗓好组班，不复为人挎刀，又宸原亦为人挎刀，亦于同时挑梁，二人初尚井河水不相及，后乃同行是冤家，竟水火不相容矣，于是明争暗斗，不复相让。小培为人，素唯“利”是重，竟不顾郎舅之谊（又宸系老谭婿），起而与又宸争。某次二人均被津地所约，又宸在北洋，小谭在春和，戏码重，日期碰，直不亚今日李氏二春之争，但生姜仍属老辣，熟瓜仍属老甜，又宸大张其气，饱受欢迎；小谭艺既相形见绌，人缘又劣，不得不铩羽而归，人皆直王而短谭，盖小谭之得罪津人实自此时始，固不待“叫小番”之不能嘎也。濒行，又宸又登报鸣谢各界顾客，谓津人肯看他老面子老身分，益受津人同情，方二人之最激烈时，又宸有卖座不及小谭即跳河云云之语，可见老将负气之概。

于二十五年春，于吉祥贴《南天门》，又宸第一天（星期三）前加《卖马》（？），小谭次日（星期四）后加《黄鹤楼》，此二日不佞皆作壁上观，以较其胜负。又宸固属非凡，出场步子跌坐抖髯走场倍尽精彩，唱来尤绵密曲折，高低俱宜；而小谭亦复清脆悦耳，温醇有致，竟不似往日所见之故态，但相较之后，仍似小谭逊又宸一筹。

其后奚啸伯辈亦有动此剧者，聆后皆不若小谭，此即可见小谭总算不易，而此剧之难唱，亦明矣。今小谭此剧，久已不动，岂更有“根”欤？吾其拭目待之。

1942年第4卷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