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会应节文字：“八月十五”唱法琐谈

杨宝森初于《红鬃烈马》虽不称拿手，然亦绰有余裕，后与侯玉兰（？）同台，一时忽作怪声，挑之不上，台下大哗，从此逢此即不自主每出笑话，然犹每唱必挑，未必十不中一。后以胆怯口呿，乃用取巧办法，只出平腔，再不高挑，偏偏不走运的小谭，歌《探母》虽时病“小番”之难叫，而“月光明”则从无波折，每唱必如长虹大雨，滂沛而至，脆与厚二者兼之。不意某次在中国戏院，亦一时失慎，卒贻多事好议论人长短辈作“不成人之美”之口实，后再度来津，卒雪此耻。盖此本非小谭病，其过较马连良之错臂，远不及之，而宝森则视为畏途，信乎“一朝为蛇咬，十年怕井绳”也。

“八月十五”之唱法，老谭以笔者年齿关系，不及之矣。下则又宸、菊朋、叔岩、庆奎，后起则少楼、少春、小冬、宝森、富英、少霖，旁及奚啸伯、李盛藻、贯盛习诸人，或从耳濡，或从目染，皆当为区其大要。又宸中气本足，然每喜使哭味之腔，故“十五”之“五”字，屡作波折，“月光明”下垫“哪呃”字翻上，路子最稳。菊朋早年宗法陈十二，“五”字走低腔，不似一般人向高处抬，然晚年以气力关系，虽仍用原腔，而改用“哇”字喷出，气亦数断数续，委屈颓靡，“明”字亦不高起，仅略带韵味而已。庆奎虽亦将“明”字垫“哪呀呃”，但与谭派略差，盖跛子遗音也。后起宗之者若纪玉良、李和曾皆有时出之。叔岩此句有两唱法，第一是“明”字不垫字，“光”字甚响，“明”字直起而上，与其唱“一言怒恼宋公明”唱法一样，一则“月”字略作入声（前一种“月”字系用“上”声出之，入声于中州韵中均可略以似上声之音出之，以其促而近于入声也。是故“哭”字类“苦”，“八”字类“把”，“出”字类“杵”，有太似上声，而令人忘其为何字者，是唱者读音太重，非其讹念也。如读作阴平，则是俗音，可谓“北京化之中州韵”，非本格矣）。“光”字轻带过，“明”加“哪吓”上挑，类小冬所歌《御碑亭》之“王有道提笔泪难忍”“忍”字腔，此二腔前者难而不亮，后者易而能响，前者正，后者未免有偏锋，然“十五”之“五”字从不垫字，只用本音挑起缴足，前后两种“五”字均如此唱。小冬初年每效前者，少楼盛时亦每效前者，然嗓将败时便宗法后者，而“明”字故作吞吐，大类马腔言调，令人不满，其与小云台灌之高亭片中，犹存此调，富英以降，此腔遂泯。少春、少霖有时仍用大路腔，即小培、又宸所唱者也。盛习宗法富英，但富英“五”字下有时好垫“哇”字，显得冲，然实非丹田气。啸伯颇类言三，盛习一法小谭，盛藻虽似宗于马、高之间，然怪味怪气，已轶出常轨，不足论矣。

连良之“八月十五”《白蟒台》中早年曾脍炙一时，后不知奉何人高策，将此段整个删去，只唱摇板二句，跑坡亦不曾于台上见之，在百代所灌片中改唱“月正明”，虽规矩而非准法，不料宝森竟取而效之，诚逊色之至矣。菊朋《白蟒台》中亦有“八月十五”之唱，“十”字重唱，“五”字垫字且极轻，遂失正则，不足法也。

1943年第7卷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