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与书家

年前与顾羡季先生论伶人与书法家，先生曰，老谭如右军，叔岩如唐临晋字，马连良则赵松雪耳。予本先生意，窃推而拟之。汪桂芬如钟繇，老谭如逸少，小楼则大令，叔岩固是欧虞，连良不过赵松雪，若李盛藻盖王梦楼之伦也。至刘鸿昇之痛快淋漓，则张旭、怀素之狂草也；孙菊仙之磅礴浩瀚，则颜、柳之榜书也。王凤卿如索靖章草，双处、时慧宝则宋代之苏与黄也。高庆奎驳杂不纯，而精力弥漫，岂明之祝枝山、王觉斯乎？若小谭之充沛而乏规矩，殆早年之米元章耶？孟小冬大醇而小疵，当是米元章之晚年，进而如褚临瘦本兰亭也。杨宝森规矩有余，变化不足，其文徵明乎？李少春秀密有余，苍劲不足，亦早年之董其昌耳。至言菊朋之怪声怪调，然而功力深火候永，譬犹不以书名之人，而其书特精绝，予谓但可方之杨少师《韭花帖》。

旦角中陈德霖纯乎钟太傅，王瑶卿则唐之孙虔礼、贺知章，开后人无数法门者也。梅兰芳之厚重处如李北海，轻处则欧临肥本定武《兰亭》也。程砚秋蹊径独辟，而品格独高，殆是傅青主、何子贞之书，荀慧生则赵松雪家奴，流于媚而失之纤，尚小云又失之刚劲，殆临北碑而中其病，复染了一身颜、柳剑拔弩张之习气者也。老旦中之龚云甫，风卷云舒，直如王珣《伯远帖》，李多奎则赝品之刘石庵，但见臃肿，一无是处。小生中朱素云、德珺如辈，皆秀拔如北碑，德古洁如《张猛龙》，朱英俊如《张黑女》，至姜慧波乃隋碑《龙藏寺》也。程继先在隋唐之间，有《砖塔铭》风味，叶盛兰则不免伧俗如唐人碑矣。净角中，何桂山若《张迁碑》，金秀山是《瘗鹤铭》，袭桂仙已近于史晨、孔宙，盛戎亦不过死摹曹全，画虎不成而已。

1948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