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尹小峰

尹小峰者，与卧云居士辈均为昔之西单旧商场某茶楼（是否玉壶春不能确记）之清音票也，其艺以“家法”绳之，裘桂仙后第一人耳，董俊峰亦非其匹，惜晚年嗓狭气单，遂仅赖教戏糊口，久不粉墨登场矣。客从远方来，过北京而憩，至天津而与吾晤，告之曰，尹小峰死矣。吾不禁喟然大感。以吾而观，其人之丧，可惜之成分尤高于高子君也（尹死约一月有奇）。

尹工铜锤，讲求音节字眼，规矩大方，不苟不花。当年刘仰园在吉祥演《得意缘》，前场有尹之《上天台》铫期（光武已不知何人矣），摇板脆，原板锐，大段能一气撮成。半百之瘾士，气单力弱，能如是即不易。至其清音票唱，则屡聆不鲜。去年聆其与李适可君（余派名票）演《托兆》，实大声宏，味醇韵满，无杂音杂字，无细调贫腔，更无轻浮滞涩之病。“半空中”一句，“半”字纯上口，“空”字是中州音，大有脑后音之概。“中”字生拔硬挑，不拖不垫，盛戎辈决难望其项背。孰意一次七郎听罢，从此黄钟大吕无闻，不亦可嗟也耶！尹每配南铁生及章晓珊二君演《进宫保国》，听之真令人忘倦，殷殷其雷，历历在耳，吾尝谓此二戏听过尹后，视金少山都不免有“目无全牛”之感。最近少山所演之《草桥关》，一似未抽足大烟者，真不能同日语矣。尹既死，亦惟悼之而已，人死艺亡，谁曰不然（早年与卧云居士合演《女骂曹》，真称得起双璧也）？

1942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