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剧收听汇志（三）：冬皇《失街亭》及《捉放》

次场遇吕念“老丈不必强留”之“强”字作阳平非是，吾意应读上声，盖意本勉强之意也。“我这里谢谢了”，太毛，反西皮摇板腔虽细致而味实未厚。“难说知心话”之“说”字，略嫌韵哑。“你怨他”之“他”后微有“呀”音，似是而非。但“休怨我陈宫”之“宫”字却毫不垫字，字正音圆。“他人不走事有差”力软，念“明公，天地良心哪”足极，实堪一赞。“陈宫呃”硬嘎，而干脆之至，且一无雌音，少春所不能办，富英所不敢办者也；“一见咽喉哑，白发老丈染黄沙”脉络不清，嗓亦欠博。“遭剑下，老丈吓”之哭纯用余腔，“再与孟德把话答”欠峭。“明公既将他一家杀死，又将老丈剑劈道旁，岂不怕天下人咒骂于你”，字字清楚，处处分明，阴阳尖团，缓急刚柔无一不备，诚叹观止。“啊”之叫板不拔高，嫌软，而“听他言”三眼一段，已赴全力，决不拖沓奔溢，板槽之稳，真得叔岩之薪传者也。无论高低，皆上下自如，不澌不滞，不喑不野，不莽不突，不滑不利，较在长城所灌之唱片，又高出若干倍矣。行腔之细，规划之清，皆非无得而然者。而“劝解于他”之“他”字，又略垫字，稍差。王瑞芝之琴悉法李佩卿，更见精彩。少山“言多语诈”句尚充沛。下接“休道我”之二六，小冬歌来自叔岩后应推第一，其气口之紧，尺寸之速，绝非小谭所能，且字音除“杀”字欠正外，皆极有斟酌。然或又有谓不见佳者，此亦只好再说一句“智者见智”矣。少山马上之流水，大吃栗子，且险要“转轴”，当是大敌当前，怯战之故。“好言语”两句，平稳中有逸趣。少山再接两句，即行宿店矣。

小冬念“马不要卸了鞍鞯（音颤）”，“鞍马劳顿，吞食不下”，“你的疑心忒大了”，数句皆苍然朴茂。场面起更后即歌“一轮明月”矣，而少山之“孟德生来疑心大，常在虎口去搬牙”四句，确结实恳挚，甚为带味，谨为提出。小冬念“我陈宫好悔也”较小谭自然，亦较饱满。“一轮明月”，出口即亮，如皎月在空，银河斜照，“照窗下”亦步亦趋，宗叔岩有其苍仍无其“老”，“劲”亦未十足。“陈宫”句味厚，“乱如麻”颇有骨格。“悔不该”二句纡回作势，吞吐匀极。“意气大”不火不僵，而何字应上口，何字不上口，一遵叔岩（如“八”“半”“战”“满”诸字余派均不上口，仅小余高亭片《空城计》“博古通今”“博”字不上口，而小冬走圆音，当是小余修正者。至“还”“国”诸字则小余上口，小冬从之。所举例有不限于此戏此段之内者，幸注意）。“屈死的怨鬼魂”两句，较前八句更好，妙在层次分明处，又含蓄不尽，对音节上步骤交代十足清楚，真算难得。原板“听谯楼”一段，复胜三眼，“把家属一旦撇下”，浑灏之至。“我只说”，鄂音足而气息古，“汉室后来贼是惹祸的根芽”，所谓仙露明珠，晓风残月，兼而有之。而第三段之“观此贼”更优于前，仅“卧”字略倒，然使腔确活，处处提起，处处放得到地，高处不窄而低处不阔。“真潇洒”三字，字字正确，视俗伶好将“潇”字读上声者迥然不同。“安眠好似井底蛙”，亦朗爽甜脆。“贼好比”两句充沛。“未生鳞甲”“未曾长牙”“未”字味醇，“曾”字有韵节。“虎在笼中”作一板唱。“我”字连延三板，“不打”反稳如泰山般放出，所谓一气呵成者，固应如是，当然台下忍不住于一板之过门中尚要报以彩声也。“放虎归山”七字脆极净极。“又把”一下打住，戛然意警，“滑音”使来决不苟且，可喜可佩。“人抓”如水银泻地，入间入微。“拔宝剑”两句，亦纯余腔，而高古简净，非复凡响。念“董卓同党”及题诗数句，铿锵悦耳。

1942年第1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