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毛、宋兼及阎、李、荀、王辈（下）

仆以家事偃蹇，废笔殆近两月，侠风屡催文债，唯有瞠目对之。原写此稿已毕，下篇置而未寄，竟遭失落，亦惟卷土重来耳。

前文只评毛、宋，今愿一及他人，“四小”之外，仆最喜者，厥惟世善。世善梨苑世家，根底极固，兼以修长中度，眉宇英妍，扮相初病黧稚，近苦朱重于铅，然依依楚楚，固是可儿，风度精神，别无疵陋，武工之劲练，身手之矫捷轻柔，亦“不待赞”。唯一不足，嗓子乏水音，念白病滞朴，唱两句亦因而喑呜无闻矣。拿手戏独许其《演火棍》，次则《泗州城》《三岔口》《打瓜园》，尤推为叶老三之良配，德珠不及也。有时亦好演《小放牛》，尚可充场，《英杰烈》则不见生动矣。《酒丐》亦有时演，不免楚材晋用，失之“不对工”耳。阎与宋较，稳过之而险不及，正过之而奇不及，尺寸准则世善为雄，身手快则德珠可取，二者不可得兼，吾宁取阎舍宋，盖迷恋骸骨如仆之人，宁失平淡无奇，不爱矜才使气，况“平淡”未必即是“无奇”耶？若与李金鸿较，则金鸿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虽然，亦金鸿“红”而已，近则金鸿亦不大“红”了，世善依然如昔，大可两相衡之。金鸿之长，全采德珠，德珠在前本无金鸿余地，然宋毁于烟色，腰腿囫囵，李矻矻求进，不甘人下，用是雀噪莺飞，缤纷夺目，实则飘忽有余，沉着不足，面瘦则扮相吃亏，身矮则躯材得济，短长互见，非为全才，有时且鼓努为力，疯态无异德珠，惊慌无措，神情何殊鸣举（其同姓万春也）。若唱花旦则不度德量力，一同世善，谓为不甘雌伏则固“高抬”，若谓力求兼众，则皆不如毛、宋（世善花旦戏如《打樱桃》，虽无大病，但亦远不及毛、宋），且世善素不善藏私，金鸿则有时惜力，亦青年人可议之处也。

毛、宋、阎、李，皆文武两成，虽有优劣，要均科甲出身，原非“捐”“买”，若一凭世家声望，二赖面目姣妍，侥幸成名，全无实学者，则荀令香、王吟秋是。令香幼功不劣，长乃愈顽，近日钝矣，效老荀但有皮毛（即皮毛亦一皮半毛），动“真的”远非上驷。吟秋虽出“王”门，规矩亦仅见形迹，去依样葫芦之境，尚须起码三年，况脱胎换骨绍师继武耶！连良虽爱而提携之，终不能掩其“嫩”也，若夫恃“相”耸人，则张、李（君秋、世芳）初起之日，扮相绝胜吟秋，后乃日见改观，世芳近尤难看（最近仆尝拜聆世芳《百花公主》等剧，下期当一谈之），君秋亦瘦骨阑珊，眼大腮窄，吟秋艺事，不及张、李，三数年后，扮相既差，则将何以示人耶？不见毛五乎？徒以扮相“不中”，遂尔一蹶未起，况吟秋者耶！

仆所谈者，句句由衷，皆非过言，知我罪我，素所不论，狂悖不堪，人亦幸勿予责。又仆谈旦行，原属“大大外行”，质之介白先生，不知何以教我！盖介白先生出入王瑶卿氏多年，有口皆碑，以仆瓦砾绳枢之作，不知果屑以答之耶？

1944年第9卷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