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听续志：孟小冬之《御碑亭》

小冬无美不备，于是可称过瘾，跳魁星后王有道再出场演唱“考罢了第三场文章高兴”散板六句，清极匀极音又极正，然腔又枝枝节节，必求送到，临池者忌虚锋轻剔者然，不似言三之败笔硬抹，只求字正不顾腔调者可比，叔岩可贵处在此，学叔岩难办处亦在此。“你嫂嫂因何故不来开门哪”，音节配置仔细，无雕琢与造作痕迹。与王淑英对话念白中无句不佳，如“后来呢”（呢字有广一廿之入声音，似捏字音）之“后”字，又苍又劲，又响又脆。可以宋玉之言喻而誉之，“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含翠欲滴，葱茏可挹，是朱夫子所谓“活泼泼地”神气矣。紧接念“妇道人家，冒着狂风暴雨，成个什么样儿吓”，“他……就该走了出来吓”，“后来便怎么样啊”，“怎么讲”，皆得叔岩个中真味。轻处如蜻蜓点水，重处如大星石陨地，骏快处如云变色，酣畅处似良骥临坡，控勒高下，无不得宜，而滋味之厚，固非堆砌若干形容成语如不佞者所能一语道破。要之连良无其足，小谭无其静，宝森无其醇，少楼、少霖无其稳与健。以听罢王淑英所续之诗后紧念一“呸”字，此字之功夫，小冬确获言三好处不少，系自上声出音而转成去声者，然劲不外露，力不专聚，气到神充，绰然有余，较言三尤为自然传神，风姿四溢者，殆为余大贤锤冶之功矣。导板起“听一言气得我火烧双鬓”，始赴全力，前六字一气呵成，而脉络分明，规画缜密，音节之尺寸井然，吞吐之气口准确，后四字“火”字圆，“烧”字老，“双”字走膛音，亮处有宽音，“鬓”字用足丹田气力，逼成脑后音，凌空提起，足极美极。紧接摇板三句，“哪”字似垫得稍多（后而休书之大段原板亦略嫌有此病），而第二句词与大路异，中段为“赴阳台”三字，走低腔出鄂韵，已臻苍虬之境，后二句清润皆备，而气息略单。休书时之导板，高唱入云，而使转迥异前腔，且异于他人，殆纯粹“余路”也，“王有道”之“有”字走亮音，“提笔”作小波澜收住，“泪难忍”至“难”字略弛其气，缓气突接“忍”字，垫“呐”字翻上，颇类刘腔，但一腔未完即行翻起，将尺寸延出，作势再起一翻收足（略似小谭之《武家坡》回窑导板，然毫不觉起棱子，且“难”字亦不似“泪不干”之“不”字作硬顿垫闭口音），筋骨既整，而膏肉复完，允称难能矣。

1942年第18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