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的《朱痕记》

程砚秋的《朱痕记》

这些日子也许是戏瘾又回来了!几乎白天晚上和戏院黏上了。星期一那天晚上,虽然觉得累,仍旧坐了三轮车,跑到中国戏院去看程砚秋的《朱痕记》。去的时候《朱痕记》已唱了不少,大约正在钟鸣岐(扮元帅)和黄龙起打的时候罢!钟老板一劲儿转圆圈,也不知是哪一功,髯口(带的是黪满罢?)很乱,狼狈得很,倒是打败了的神气。

曹二庚的宋成,此人一向有尺寸守规矩,嗓音有清越之声,我认为是萧二顺后第一人,那天格外有些墨守成规,在恬静中透着活泼。孙甫亭的朱母,做工还好,但不如《金锁记》。张春彦没有多少戏。李四广朱婶失之浮泛。顾珏荪的朱春科很老到,究竟有谱。

程砚秋的赵锦棠,我认为以念白最精彩,几段激越铿锵的长段白口,真如初入曲径幽溪:乍逢峥嵘怪幻,瞬息之间,变化无穷,倒字恐怕简直没有,有两句唱略觉牵就,但也不能算是倒字,气力充沛,尤属可贵。

磨房、牧羊山两场,最为警辟,程砚秋身段不因肥胖而减去其窈窕娴静之风姿,不因身材硕长而减去其活泼自然的步伐与格局,水袖仅点到而已,脆极简极。

席棚前讨饭的散板,是“有贫妇跪席棚泪流满面,尊一声二将爷细听我言。可怜我有八十岁的老婆婆三餐未曾用饭,眼见得饿死在那那……席棚外边,吓吓吓二将爷!”其速度实在是刻不容缓,而板上钉钉之脚踏实地程度,却有千钧之重。“泪流满面”一气呵成,而“满”字仍旧上口,“面”字的音一丝不走,真是大不易事。

“二将爷”的“将”字,与马德成在《连环套》中报门念“漕标副将”的“将”字可称双绝,清刚之至。“可怜我”长句,顿挫处似有气口,实不曾拖曳脱卸,而以气裹住字音,整个带了出来。“三”字也没有唱倒。“未”字的确是唇音。“那”字的使转,也很匀净而紧严,此一段当属最佳之唱工。其后之大段西皮原板,高腔不走讨厌的鼻音,低腔不觉得声嘶力竭,而圆到的地方是无微不至,还是那句话“是把劲扯匀了唱的”!

陈少霖的朱春登,可不如去年的杨宝森。去年大概是某一个星期日的白天,程、杨合演此戏,程固不凡,杨也难得。陈少霖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劲头总使不上,即或使得上,也不是地方,而且快慢的尺寸,轻重的气息,也都仿佛没有“门儿”可走似的!那段反调真有些勉强,因为高了便没味儿,低了便没了字儿,请问这样怎么还能唱反调呢!其实陈少霖玩意不能算坏,也不知怎么的愈弄愈不如从前了?大约仍病在气单味薄上面罢!

老生最后一段西皮,老路是“听我妻赵锦棠细说一遍,好一似刀割肉箭把心穿。婶娘道她婆媳双双命染,为什么她一人还在这阳世三间……”系唱三眼,及后面之“赵锦棠左手有朱砂一片……”始转原板,今则自“听我妻”起即快唱,大约主角配角之关系。早年韦九峰、白文奎以及谭小培都唱三眼,去年杨宝森系愈唱愈快办法,第一句仍唱三眼,腔与老腔略似,至全唱原板者,腔便完全不同了。

1942年第4卷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