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谭富英进一言

不佞近年不惟不评剧，抑且不听戏，一以价昂，二以好戏太少，间有余暇，于收音机中收听一两次而已。至收听次数最多者，厥惟谭富英，尤以近日北平一无名角，舍富英外亦无他剧可供放送也。

富英自戒烟以还，不可谓无长足进步，往者聆其《捉放宿店》，行腔使气，悉尽其精微婉转之能事。《打棍出箱》一剧，初非富英所专擅胜场者，而某次上演聆其每折四平，皆充沛圆劲，高亢处无论，即低腔亦有交代，得“稳”字诀。由来时贤品骘富英，佥谓其太粗疏，欠细密，今也乃能渐矫此弊，良可喜矣。即如《空城计》二六“贪而无厌”一句，去年富英唱时，犹觉俗恶，今春即不复然。又《奇冤报》最后一段反调之“其臭难闻口难开”，收腔照老路直下，叔岩病其欠蕴藉，改作翻上一半截腔，再徐徐送下，复与“可怜我”联系，不用过门。富英初法老路，后改余腔，乍改时生硬唐突，了无神致，今春却已能行云流水，运转自如矣。凡此皆可知富英非不知上进者，可断言也。

然在杜寿戏演罢归来，首演《失街亭》，于收音机中听之，即觉黯然无光，草率狼藉。然幸平稳无疵，不见显迹，外行人聆之，今犹昔也。再贴《奇冤报》，反调一大折，几不成声，“借宿一宵惹祸灾”之“灾”字毫无交代，秃腔顿住，几乎脱板，“口难开”一句，章法大乱，腔调既大而无当，嗓亦力不从心，于是乎萍飘蓬转，终场不见精彩。继贴《御碑亭》《摘缨会》各一次，可谓歇工。《摘缨会》三眼一段，减词甚多，较叔岩唱片，仅增二句，“身上脱下黄马褂”一句，收腔鼓努为力，但求拔高，非谭非余，毫无家法。“适才被贼挑下马”一段，余派最重摇曳，叔岩死矣，即连良之野狐禅，亦尚不无可取，富英歌此，曩亦微见神致，此次则仅按谱填腔而已，腔虽好而无启承转合，亦奚以为？最后又收听其《打棍出箱》，出场“山前山后”即冒调，嗓音起变化，俗谚谓之“转轴儿”是也。四平调亦粗疏无力。于闹府时听葛登云解释，此系樵夫过言时，夹念“放屁”诸句，似与饰太师之娄振奎未能预先对词，而有不接榫处。富英更擅加“胡说八道”一句，尤觉无聊，此则富英近来，又形退化之明证也。

予于返津车中，邂逅富英，见其较前丰腴，是诚戒烟之功，惟据报载，谭五对乃子时有不情之处，致富英耽溺于酒，几至每饭不忘。以酒代烟，于嗓之害极大。谨于富英此次出演沽上之顷，向其诚恳进一良言，盼其戒酒，并愿谭五三思。

1947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