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棉花》的悲哀

《纺棉花》的悲哀

这正像囤集米面的商人,投机倒把的市侩一样可遭人神的痛斥,不知害苦了多少人,可是富了的只是那一两个。《纺棉花》这三个字,比银行股票商情行市的金价看去都令人寒心,您想想阔了的,只有吴素秋一个人,连童芷苓也不过“小康”而已!可是因《纺棉花》影响梨园行,是多大的损失——艺术的斫丧,配角的苦闷,顾客的冤枉……真是不可胜数了。

一个伶人,以《纺棉花》能叫满堂座,那另外的同时出演者,就难免少上几成座。比方说吧,奚啸伯唱《失街亭》,配角用得不少,戏码自中轴以前三出至大轴都精彩,可是在邻园里是某坤伶的《纺棉花》,好了!有一家商号,打算全体出动,听一晚上戏,掌柜的本要听奚啸伯的,可是一想,人都说《纺棉花》好,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咱们奔××园,奚啸伯先吹了罢!于是奚啸伯就许少了一二十顾客。公馆里少爷小姐,总没看见这位“棉花女”的“便装”,已经买好了合作戏的票,临时不退票也得退,退了还饶上几块,再多请几位,又成了《棉花》的财神爷了。甚至于有些病狂丧心的人,看看今天吴素秋烫什么样的头(或是穿什么样的鞋),看了这场,还想那场,于是《纺棉花》便场场客满了!

起初一个班里,也无非用上一二十人,后来一看,少三五个也能满座,干脆就去他三五个吧!又一看,差点的也行,一路角不两天就换了三路角,本着“大化小”“小化无”之旨,那些底包配角就日见其穷了,任你贴《探母》加《四进士》饶上一出《牧羊圈》,也敌不过一场《小放牛》加《纺棉花》!所以别的戏班也就因之气塞,结果观众无戏看,伶人灰了心,以老伶工资格的雷疯子,也疯了,唱起《纺棉花》。这不是《纺棉花》的悲哀,直是《纺棉花》的罪恶了!

现在《纺棉花》已成暂时历史名词,将来是否“死灰复燃”,尚不可知。即今而论,变相的《纺棉花》仍是不一而足,什么“西洋跳舞”“时装上台”“加演杂耍”“改良服装”……《邓霞姑》《天河配》等戏,仍在澎湃不已,我认为禁演《纺棉花》犹不彻底,不如干干脆脆来一个明令:

“禁止时装登台!”

如果不许时装登台,即或要加上一段杂耍,或时代歌曲,扮成王宝钏或邹氏或玉堂春的装束,再上去唱是最好不过,因为那样一来,较时装尤为“标新立异”呢!

我现在再说明一句《纺棉花》的悲哀:就是唱《纺棉花》起家的人们,昧了良心(当初师傅教时是以《纺棉花》为撒手锏吗?)赚钱(可以说骗钱),老起脸来挨骂,如今一禁演,成了“名教”(有伤风化)的罪人,十手所指之标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况且悖人者,必悖而出,那几个“周脂周膏”(系顾曲周郎之脂膏),既不是好来的,自然也不能好去(最近吴素秋、王和霖一场风波,未始非《纺棉花》所生间接作用),“那受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1941年第3卷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