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余的戏（三）

“两离分”则是抬腔喷字，“两”字之亢，“分”字之重，均前绝后超迈华伦。“天注定”是绵里藏针，“酒一樽”是绵延一气，“既是平王”脆而净，“弟与兄长”温而恬，“加官赠”来势汹涌，“来饯行”惜深韵远，末句收法亦异（中间无一句雷同，不一一赘述，盖行腔分别太大）。“早到京”之“早”字上拔，“不孝人”一气而出不起波澜，是淡描有写，而拖腔反觉浑厚，“到京”二字一吐即终，不再回旋，是其异故，可惜唱片尺寸关系，愈唱愈快，不如台上好听（所以絮絮叨叨，便于印镜于唱片之故耳）。

除此两段唱工，便是摇板、散板、快板等等，叔岩于摇板上使腔最多，小冬之《搜孤救孤》即得叔岩薪传（叔岩此戏我竟未见过），由祭法场后见屠之摇板听之，即知决不会有“冒牌”“充数”成分。《樊城》之摇板亦多以爽快干净居多，念白之于叔岩，一如其唱，愈峭拔愈坚实才愈道地，今日之效叔岩每温文辗转不加口劲（孟小冬之念极好听，毛病在不见力量）是一大毛病，叔岩之《樊城》念白，恰合所长，无论叫头叫板，长句短句，一一够“劲”，难得之至。至于身段，叔岩一向“秀”而不“媚”，“英”而不“武”，“威”而不“粗”。《樊城》中第一场之戴纱帽衣褶子，已自嗳嗳含光，及后短衣襟小打扮，持弓（长亭之前）逃走，一连几个亮相，都“帅”极，勒马昂头尤其有样，拉式子最忌不到家，叔岩则未尝一次有台上手脚不够尺寸（小谭轻易不爱使手脚举止够尺寸），水发髯口之功夫，妙在不轻举妄动，偶一爽快为之，精神百倍，绝非若周信芳、雷喜福之“大块儿活”。《樊城》中有一场下场，架子已摆好，倏一抬头，水发飘然过顶，笔直垂后，又有一小身段使完，前髯口甩在右臂，而略上扬，全身饱满，然后头一动，以左手一捋，安然下场，派头既好，工架又稳，实在难得。小谭演此两手一毛浑身无是处，直似冒失莽汉矣，又按小谭嗓子因天赋关系，浑灏浏亮，堂音极足，复能带点祖味，“云遮月”，于是便享一时，聆者多以其痛快为大前提，若《定军山》等，皆舒畅之至，其对“功夫嗓”之痛快，比此为甚，小余喷既特多……

1943年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