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室剧话：周啸天之嘎调与郑冰如之铁嗓（一）

端节前三日写

迩来病脚气，不良于行，故聆歌机会极少，然穷守租界中，固亦无戏可听也，最近仅观剧二次，盖周老板之“嘎调”与郑老板之铁嗓也。

先是中国戏院自金少山走后，一直无人出演，而视之天宝频频约角者大有径庭之别，不知从何而来，约到周老板啸天，配角有金又琴、侯永奎。那天大约是星期六，便撞到中国去听嘎调周，也不必替他隐晦，上座反正不佳。去时已经不早，侯永奎《铁笼山》刚出老大王，下则起霸观星，侯的架子亮相，已是大方美观，手脚很够地方，足有尚老板那分磅礴气概，脸谱尤其精神，只是没有杨小楼那种光芒四射的气魄，腿脚不算不稳，两支手臂善于运用，念白怯音土字，车载斗量，口劲尚有，嗓子窄些，若放宽了更好听多了，此点希侯伶注意，身上习气仍多。二场会老大王，刀花准极（但老大王麾下仅四马童持长枪而已，无所谓蛮女云者，讯之个中人，始悉租界中武行仅二十多人，不敷应用。故而韩长宝配童芷苓唱《殷家堡》，殷洪不勾脸，因赶场来不及，殷洪只有两个儿子，因为人不够，余者他园子另有公干，呜呼，可不可怜哉！）。勒马抢步都不坏，打蛮女数场（虽是马童就说是蛮女罢）招数颇熟，末场卸甲执锤，步法功夫颇深，趟马身手皆好，尤以合家伙点为难，吐血过火，当时记得几个倒字，因时日太久已忘怀，但希侯伶务求正字音美腔调，向飘逸自然之途上走，不可一味滞重朴拙，尚和玉一生吃亏即在斯，小楼一生走运亦在斯，骆连翔即系墨守成规一派，而其技愈醇愈实，其能愈笨愈拙，所谓食古不能化也。盛春近火，盛麟、富兰一懈一瘟，毓堃须碰高兴，李氏二春少春功夫尚纯，万春则每下愈况，故武生一行，不可不留意也。

金又琴之艺，较童芷苓尤下数倍，嗓子毫无水音，扮相又极不中，念做不成格局，精神又极不振，所赖人缘而已。是日压轴之《玉堂春》，马展云之王大人，扮相不伦不类，装束尤奇，纱帽上加一金箍（？）抑系花带（？），不顺眼哉！红蓝袍都是班底，根本不会，不值一写。

《玉堂春》本是《会审》一折最美，场面永远紧张，四人动态又皆若相符，四大名旦，梅最不合身分，然而甚为可观。砚秋太胖，面内跪时人有以为审李七者，呵呵，唱来以凄怨二字抓住观者精神，做亦交代清楚，落落可观。慧生体贴戏情，以做工及表情胜，使观者目不暇给耳不暇接。而小云则做既失之僵火，跪在台前，一唱一歪嘴，殊不顺眼。四人中自以荀最合格，然今诚能一看四大名旦之此剧，便极不易矣。王金龙余以为姜妙香甚好，可惜扮相及身上脸上毛病多些。金仲仁一味使台下注意，有失身分，做动亦火。盛兰师事继先，均无特出。俞振飞亦还罢了，蓝袍我虽未见过周信芳此戏，然就以其《审头》《开山府》而言，则此戏极为合格。张春彦活动中不失沉着，可取，贯盛习流，李宝櫆野，鲍吉祥死板，李洪福、李洪春皆火，吾以为红袍若以连良扮，信芳之蓝袍，妙香之王金龙，梅博士之苏三，一台雍容华贵之《会审》，纵二十元一个座，亦可以一往了。又此戏编者甚聪明，在苏三导板后臬台以手示欲打之状，苏三吓跌，向蓝袍看，然后朝外跪，始成章法，不然硬来个向后转，岂不谬乎？

大轴子周老板之《捉放》，金少臣之曹操，唱来还够味，可惜中气火候均差，念做不失规矩。周老板第一次瞻仰，扮相较李盛藻之脸尤细，活似橄榄，眼小目无神，两手不善安放，甩水袖抖袍提衣抬腿都太机械化，似周瑞安，惟尚老练，念白引子皆用鼻音，讨厌异常，大可改乎为“周鼻音”，唱两句尚好听，比奚啸伯亮，可没有奚之味厚，字不正腔不圆处尚多，每吐一腔，必一摇头，病也。学马之动作，尚细，可惜平板，且手眼不流利，唱腔很像言菊朋，因用马调唱谭腔，不得不耳，大致尚称满意，更有一可取处，即上马即掖衣襟，又有一不可取处，即杀吕时周竟不顾一切，大抽大咽，哭了起来，未免近洒，且叫板唱“听他言”时，竟大摇其头，末用细音哼出，亦不成话。说至此处，读者或曰，何来此谩骂之“鸟”评剧家？吾谨对曰，吾非好骂，吾不得已也。此诸伶如常立恒、周啸天、胡盛岩辈，均未到挑班时资格，即杨宝森、奚啸伯、李盛藻等，虽亦不配任大梁，而其艺卒有进步，吾特希此常周诸伶，亦求进步。挑班无关艺术，挑班而艺术不进，则自取失败耳，周常胡杨奚李辈其勉之。（李挑班有年，未尝不受人谤辱，霉亦未始不倒过，好自为之。支持至今，总算不易。奚下海挎刀有日，目下竟成名须生之一，是否与李世芳之昙花一现，犹待将来。胡盛岩运已走完，玩意已无大进展，可不自勉哉！宝森尤宜努力。王少楼之一生，即诸伶之鉴，没有人家谭富英以“嫡派”关系，来得够机会了。）

第2卷第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