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纪古佐美战败

二、纪古佐美战败

延历七年(788年)七月,参议纪古佐美任征东使。延历七年(788年)十二月,纪古佐美拜别桓武天皇,离京出征。《续日本纪》记载:

延历七年(788年)十二月,甲戌朔,庚辰,征东大将军纪朝臣古佐美(即纪古佐美)辞见。诏召升殿上(桓武天皇命其上殿),赐节刀,因赐敕书曰:“夫择日拜将,良由纶言,推毂分阃,专任将军。如闻:承前别将等,不慎军令,匿阙犹多。寻其所由,方在轻法。宜副将军有犯死罪,禁身奏上,军监以下,依法斩决。坂东安危,在此一举,将军宜勉之。”因赐御被二领,彩帛三十匹,棉三百屯[70]

从文中可以看出,桓武天皇对纪古佐美十分器重,这样优渥的恩宠,可算史上少有。这位纪古佐美是武内宿祢[71]第十三代孙,还曾于光仁天皇宝龟十一年(780年),作为征东使中纳言藤原继绳的副使,一同出征东北,因此,他对东北地区的战况及民情也十分熟悉。

延历八年(789年)三月,朝廷收到“各路大军会师多贺城,并兵分几路进入虾夷境内”的奏报,于是,朝廷特地派遣使者前往伊势神宫,告知征讨虾夷之事,并献上奉币[72]。这次出征的战况,可以参见《续日本纪》中的记载:

延历八年(789年)五月,壬寅朔癸丑,敕征东将军(纪古佐美)曰:审比来奏状,知官军不进,犹滞衣川。去延历八年(789年)四月六日奏报称(该奏章未见于正史):“延历八年(789年)三月二十八日,官军渡河,置营三处,其势如鼎足者。”自尔以还,经三十余日,未审缘何事故,致此留连。居而不进,未见其理。夫兵贵拙速,未闻巧迟。又六七八月者,计应极热,如今不入,恐失其时。已失其时,悔何所及?将军等,应机进退,更无间然。但久留一处,积日费粮。朕之所诧,唯在此耳。宜具滞留及海军消息,附驿奏来。

桓武天皇在诏书中责备军队停滞多日,不合兵法,要求大军尽快出兵开战。不过,桓武天皇似乎没有意识到,东北的气候与京都大不相同。敌寇的据点在陆奥国胆泽郡[73],那一带当时(五月)依然是极寒之地,比现代更甚。京畿地区在阴历三月已经是暮春时节,但东奥山间人迹罕至的地方仍然是积雪遍地。到了四月,山间的积雪才开始慢慢消融,但各处河川也因此泛滥,人马难以通行——这应该就是军队滞留不前的原因。至于诏书中所说六七月极热之类,按照前文分析的东北地区的气候特征,六七月虽然热,但不会热到难以用兵的程度,所以不能因此断定纪古佐美仅仅是因畏惧而不敢出兵。

不过,或许是受到这份诏书的勉励,不久之后,大军开始攻打敌寇,却不幸战败而归。对于当时的战况,《续日本纪》记载:

延历八年(789年)六月壬申朔,甲戌,征东将军纪古佐美奏:副将外从五位下入间宿祢广成(即入间广成),左中军别将池田朝臣真枚(即池田真枚),前军别将外从五位下阿倍猨岛臣墨绳(即阿倍猨岛墨绳)等议:“三军同谋并力,渡河讨贼。”约期已毕。由是,抽出中后军各二千人,同共凌渡。比至贼帅夷阿弖利为[74]之居,有贼徒三百许人。迎逢相战,官军势强,贼众引遁。官军且战且烧,至巢伏村,将与前军合势。而前军为贼被拒,不得进渡。于是,贼众八百许人,更来拒战。其力太强,官军稍退,贼徒直冲。更有贼四百人,出自东山,绝官军后。前后受敌,贼众奋击,官军被排,别将[75]丈部善理、进士[76]高田道成、会津壮麻吕、安宿户吉足、大伴五百继等并战死。总烧亡贼居十四村、宅八百余户、器械杂物如别。官军战死二十五人、中矢二百四十五人、投河溺死一千零三十六人、裸身游来者一千二百五十七人。别将出云诸上、道岛御楯等,引余众还来。

桓武天皇收到奏报后震怒,当即下旨责罚众将。圣旨内容如下:

于是,敕征东将军(纪古佐美)曰:审比来奏云,“胆泽之贼,总集河东,先征此地,后谋深入”者。然则军监以上率兵,张其形势,严其威容,前后相续,可以薄伐。而军少将卑,还致败绩。是则,其道副将等计策之所失也。至于(丈部)善理等战亡及士众溺死者,恻怛之情,有切于怀。

正如圣旨所言,官军完全没有战略战术,事先没有整顿军容,相互联络呼应,而是各行其是:军士之中勇敢之辈,眼见贼寇势弱,就轻进深入;而怯懦之徒则蜗居在后方,踌躇不前。结果前军一败,就全线崩溃。战败之后,全军上下也没有立刻重振士气,而是借口运输不便,不等桓武天皇的裁决下来,就已经休战退兵。《续日本纪》延历八年(789年)六月条记载:

延历八年(789年)六月庚辰,征东将军(纪古佐美)奏报:胆泽之地,贼奴奥区,方今大军征讨,剪除村邑,余党伏窜,杀掠人物,又子波(现紫波)、和我(现和贺),僻在深奥,臣等远欲薄伐,粮运有难,其从玉造塞至衣川营四日,辎重受纳二日,然则往还十日。从衣川至子波地,行程假令六日(往昔也是如此),辎重往还十四日。总从玉造塞至子波地,往还二十四日程也。途中逢贼相战,及妨雨不进之日,不入程内。河陆两道,辎重一万二千四百四十人,一度所运糒六千二百十五斛,征军二万七千四百七十人,一日所食五百四十九斛,以此支度,一度所运,仅支十一日。臣等商量,指子波地,支度交阙,割征兵,加辎重,则征兵数少,不足征讨。加以军入以来,经涉春夏,征军辎重,并是疲敝,进之有危,持之无利,久屯贼地,运粮百里之外,非良策也。虽蠢尔小寇,且逋天诛,而水陆之田,不得耕种,既失农时,不灭何待?臣等所议,莫若解军遗粮,支拟非常,军士所食,日二千斛。若上奏听裁,恐更多糜费,故今月十日,以前解出之状,牒知诸军,臣等愚议,且奏且行。

于是,桓武天皇谴责官军怯惰,颁发了下面的圣旨。收录在上文之后:

敕报曰:今审先后奏状,曰贼集河东,抗拒官军,先征此地,后谋深入。然则不利深入,应以解军者,具奏上,然后解出,未之晚也。而曾不进入,一旦罢兵,将军等策,其理安在?的知将军等畏惮凶贼,逗留所为也。巧饰浮词,规避罪科,不忠之甚,莫先于斯。又(入间)广成、(阿倍猨岛)墨绳,久在贼地,兼经战场,故委以副将之任,伫其力战之效。而静处营中,坐见成败,若入裨将,还致败绩。事君之道,何其如此?夫师出无功,良将所耻。今损军费粮,为国家大害。阃外[77]之寄,岂其然乎?

从圣旨中可以看到,桓武天皇对于这件事的痛斥。特别是,“巧饰浮词,规避罪科”一句,可以看出桓武天皇完全洞察了出征将领的心思,至于“不忠之甚,莫先于斯”及“事君之道,何其如此?”两句,桓武天皇认为,打了败仗的将领,本应该羞愧至死,但他们居然还敢花言巧语,可见他们的“巧饰浮词”并没有起到作用。《续日本纪》在前面这段文字之后,还有下面一则圣旨:

延历八年(789年)七月辛丑朔,丁巳,敕持节征东大将军纪古佐美等曰:得今月十日奏状,(该奏状未见)尔所谓胆泽者,水陆万顷,虾虏存生,大兵一举,忽为荒墟,余烬假息,危如朝露。至如军船解缆,舳舻百里,天兵所加,前无强敌,海浦窟宅,非复人烟。谷山巢穴,唯见鬼火,不胜庆快。飞驿上奏者,今捡先后奏状,斩获贼首八十九级,官军死亡千有余人,其被伤害者,殆将二千人。夫斩贼之首,未满百级,官军之损亡,及三千。以此言之,何足庆快?又大军还出之日,凶贼追侵,非唯一度,而云大兵一举,忽为荒墟。准量事势,欲似虚饰。又(池田)真枚、(阿倍猨岛)墨绳等,遣裨将于河东,则败军而逃还,溺死之军一千余人,而云一时凌渡,且战且焚,搜贼巢穴,还持本营。是溺死之军弃而不论。又(多治比)滨成等,扫贼略地,差胜他道,伹至于天兵所加,前无强敌,山谷巢穴,唯见鬼火。此之浮词,良为过实,凡献凯表者,平贼立功,然后可奏。今不究其奥地,称其种落,驰驿称庆,不亦愧乎?

之后,桓武天皇将征东将军纪古佐美等人召回京城,同时,于延历八年(789年)八月下旨,免除陆奥国参战军士该年田租,并恩赐准许延期两年上缴之前所欠田租。同时,桓武天皇体恤牡鹿、小田(今远田郡内)、长冈、新田(今栗原郡内)、志太(今志田)、玉造、富田、色麻(富田、色麻在今加美郡内)、加美、黑川十郡与贼军领土相接,因战乱而导致田地荒芜,准许延期缴纳田租。

延历八年(789年)九月,纪古佐美等人回到京城,归还节刀[78]。延历八年(789年)九月十九日,桓武天皇下旨给大纳言藤原继绳、中纳言藤原小黑麻吕、从三位纪船守等,命他们在太政官的曹司审问征东将军纪古佐美、副将军入间广成、镇守副将军池田真枚、阿倍猨岛墨绳等,核实官军逗留及退兵等的状况。所有将领全都认罪,于是,桓武天皇颁布了如下处罚,《续日本纪》记载:

(大意)于是,诏曰:正四位下纪古佐美朝臣(即纪古佐美),受命出任大将军,前往陆奥国讨伐虾夷之乱,却不遵筹谋,未能究尽贼巢,败军费粮而归。本应依法问责赐罪,念其前功,赐免其罪。

又,镇守副将从五位下池田真枚、外从五位下阿倍猨岛墨绳等,愚顽畏拙,进退失度,阙怠军期,本应依法判处阿倍猨岛墨绳斩刑,并革除池田真枚官职,剥夺位阶。念在阿倍猨岛墨绳有长期驻守边地之功,特此赦免其死罪,改为革职并剥夺位阶。池田真枚有于日上川救助溺水士兵之功,所以改为只革职,保留位阶。

其余有小功之人,按其功劳大小,略行赏赐。无功有过之人,若情节轻微,便不予追究。

如以上诏书所示,此次出征,虽然损兵折将,浪费军粮,却毫无军功。但桓武天皇仁德,不仅赦免了原本应依法处斩的人,还封赏了立下小功的人,对于犯下小错的,也一并宽恕,不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