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议严岛御幸及以仁王[87]

四、抗议严岛御幸及以仁王 [87]

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新院(高仓上皇)病愈后,决定临幸严岛神社感谢神明——因为治承元年(1177年),高仓院曾在平清盛的建议下临幸过严岛神社。然而,延历寺及南都的僧众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发生暴乱。《玉海》记载:

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六日,秉烛,有新院(高仓)藏人为御使,带来金泥御经二卷(《寿量品》一卷、《心经》一卷,以上新院御笔。又《心经》一卷,中宫御笔),传旨说:“上皇(高仓)明日御幸严岛,会将这些御经供养在严岛神社,请大人在经文外面题字。”于是,我(藤原兼实)便下笔题字,交付御使。(中略)

戊刻有人传话说:“明日御幸延后云云。”山门僧众蜂起,不知何事,所以御幸延后。现僧众云集于前大将(平宗盛)及禅门(平清盛)府前。京中遍布武士等云云。

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七日己巳,阴晴不定。(中略)入夜,藏人左卫门权佐(藤原)光长来语云,御幸延后之事。昨日申刻,因有事前往大理(平时忠)府,从而得知此事。圆城寺僧众蜂起,延历寺及南都僧众相约,前往参见法皇(后白河)及上皇(高仓),密谋将两位君主盗出。

此前,于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八日评议会上,已将此事传达前幕下(平宗盛),当日无有反对。今日准备御幸之时,犹以为可,事以为定,也有证人。

因此,昨夜,检非违使平季贞奉命前往摄州(福原平清盛处)告知此事,言及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二十一日出发事宜。

大理(平时忠)又云,此事,法皇(后白河)曾亲自授命前幕下(平宗盛),以为实说,云云。

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八日,庚午,天晴。有传言,说摄州使者平季贞昨日归京,上皇(高仓院)依旧明日出发御幸严岛神社。法皇(后白河)自鸟羽离宫行幸至五条大宫边藤原为行府邸,身侧有众多武士护卫,有人说是因为担心僧人暴乱,所以转移到京中。也有人说,法皇(后白河)会和上皇(高仓院)一起前往严岛参拜。众说纷纭,难以辨识。

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九日,今晨,上皇(高仓院)进发前往严岛。

军纪物语(《平家物语》等)中说,僧众的抗议,是自延历寺而起,因为根据惯例,上皇退位后,理应先参拜南都、北岭。然而,高仓上皇却反其道而行之,先前往严岛神社参拜,有违古例,所以延历寺才发起了抗议。南都、圆城寺等,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但根据以上记录,圆城寺才是发起抗议的主谋。

至于严岛御幸,连右大臣藤原兼实都不以为怪,反倒是听说山僧抗议时觉得不明就里。因为根据历代先例,上皇临幸南都、北岭,多半都是为了受戒。如果不是为了出家,并没有规定必须先参拜哪所寺庙。所以,在山僧没说暴乱的原因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圆城寺说了原因之后,大家也觉得莫名其妙。

至于暴乱的真正原因,恐怕是此前关白藤原基房被处流放之后,南都的僧众就对平清盛怀恨在心,至今余恨未消。恰巧高仓上皇决定行幸严岛神社,严岛神社与春日神社差不多,春日神社是藤原氏的氏社,严岛神社则是平氏的氏社。南都兴福寺的僧众担心的是,严岛神社得到皇室的尊崇,将来地位会超过春日神社。于是,圆城寺的僧众从旁煽风点火,才引发了这样一场暴乱。

然而,兴福寺和圆城寺两寺的力量还不足以震慑朝廷,所以,尽管他们平时与延历寺水火不容,但这次,他们以权势利益为切入点,撺掇延历寺说护国灵寺、日吉山王的神威,将会被严岛神社取代等等,将延历寺也拉拢到抗议的阵营之中。

那么,圆城寺的恶僧,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呢?这背后,则是因为高仓宫亲王[88]的密旨。这件事表面上是南都、北岭的恶僧对高仓上皇御幸严岛表示抗议,实际上是高仓宫亲王借僧众之手压制平氏的势力,以图实现自己的野心。高仓院退位前,一直病体孱弱。《玉海》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八日条曾记载:

参新院(着御小直衣小袴)拜龙颜,御憔悴,气力衰微。去春以来,御病不断加重,积旬月之间,筋力疲惫。

可见,高仓院当时已经不堪政务。因此,高仓宫亲王觉得,高仓院迟早会退位禅让,而太子年幼,距离诞下皇子还很遥远,因此自己说不定能成为下一任天皇。这份野心,在下一小节讲述的“令旨”中,就表现得十分明显。

如果朝政依然由后白河上皇把持,那么,高仓宫亲王的愿望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然而,在平清盛的推动下,后白河上皇被迫停止了院政,并移居鸟羽离宫。就在高仓宫亲王为此愤愤不平之际,高仓院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太子,自己虽然拖着病体,却依然在平清盛的支持下展开了院政。这样一来,高仓宫亲王的愿望就彻底化为了泡影。

或许是出于一种“破罐破摔”的意气用事,高仓宫亲王策划了这起僧众暴乱事件。圆城寺一方占据上风,还得到北岭延历寺的支持,打算将后白河上皇和高仓上皇偷出宫外——这可能也是出自高仓宫亲王的策划——如果能将后白河上皇从鸟羽离宫中救出,那么自己因为营救之功,说不定能够如愿以偿。

谁知,暴乱的僧众却是毫无头脑,因为难得遇到这样的机会,所以纷纷趁乱而起,任性而为,将“夺取两位上皇”的密谋漫天宣扬。朝廷和平氏都意识到,作为僧人,提出这样的口号,其实十分怪异。延历寺座主明云僧正与平氏交往甚密,而圆城寺的圆惠法亲王也是关白近卫基通(藤原基通)的近亲,他们应该都派了使者询问或者告知。所以《玉海》里记载“有证人”,可见是得到了确凿证据的。

结果,延历寺不敢轻举妄动,兴福寺也左右观望,一时之间,事态归于平静,仿佛事件已经平定下来。于是,承治四年(1180年)三月十九日,高仓上皇出发前往严岛神社参拜,平清盛等人随行侍奉。

至于通报的“证人”,根据《玉海》后面的记载,应该就是少纳言源宗纲。平清盛一方,明知敌方的谋划,却若无其事继续前往严岛参拜,这或许是为了暂时离京,远观众僧的动向并讨论如何处置高仓宫亲王。然而,平清盛倚仗自己的兵威,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确实是一大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