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上古、中古时期“鸟”字不需避讳?
邢公畹先生(1982)说:“‘鸟’字音何以上古、中古都不讳,唯独到了明代才避起讳来?”除了“明代”需提前外(详上),邢先生所问的问题是对的。
目前尚未发现唐以前避“鸟”字讳的证据。唐以前“鸟”为何不需避讳呢?大概是因为那时“鸟”还没有被用作亵词和詈词。那么唐以前男阴称什么呢?《正字通》说:“屌,男子阴名。按:此为方俗语,史传皆曰势。”(单周尧1992引)《大词典》“势”字条释作“男性生殖器”,首引《太平御览》卷六四八引汉郑玄《尚书纬·刑德放》:“割者,丈夫淫,割其势也已。”《大字典》则释作“人及动物的睾丸”,引《字汇·力部》:“势,阳气也。宫刑:男子割势。势,外肾也。”始见书证同。
除“势”之外,可能还有“卵”。从很早的时候起,“卵”就可以用作睾丸的俗称,《大字典》所引的始见书证是《素问·诊要经终论》:“厥阴终者,中热、嗌干、善溺、心烦,甚则舌卷、卵上缩而终矣。”又如《素问·骨空论》:“腰痛不可以转摇,急引阴卵,刺八髎与痛上,八髎在腰尻分间。”《灵枢经·五色》:“男子色在于面王,为小腹痛,下为卵痛,其圜直为茎痛,高为本,下为首,狐疝㿉()阴之属也。”早期医籍中此类“卵”字数见。
不过,唐以前对于这一类亵词似乎很少避讳,这大概就是平山久雄先生所说的跟“社会风气”有关吧。高田时雄(2010)[32]“俗讳之一例”举了唐代因俗讳改音的两个例子,颇给人以启发。一是“裸”,本音鲁果切(或郎果切等),为避俗讳而改读作胡瓦切(或户瓦切、音踝等),如慧琳《一切经音义》卷一百《惠超往五天竺国传》中卷:“【裸形】鲁果反。赤体无衣曰裸,或从人作倮,或从身作躶,今避俗讳,音胡瓦反,上声。”可洪《藏经音义随函录》:“【躶形】上郎果反,俗谓阴囊为躶也。古文作胞,像形字也。《说文》:‘赤体。躶,裸也。’又肥,是身之少分,亦不合偏露其躶也。今宜作裸,音踝,裸即全体无衣也。”“【躶者】上胡瓦反,正作裸、倮二形。又郎果反,《说文》云‘赤体,躶裸也’。风俗以为恶口也。【躶形】上户瓦反,净也,无衣也,正作裸也。又郎果反。《说文》云‘赤体,躶裸也’。南方谓恶口也,非此呼。”慧苑《新译华严经音义》:“【躶露】上郎果反,隐处也,俗为恶口也。又按躶是身之少分也。今宜作裸,户瓦反。”维辉按:这个例子实际上是说,“裸”因为与表“阴囊”义的“卵”同音,[33]俗读改变声母读作“胡瓦切”的音。二是“圆”,本字应作“䎠”,音户官切,避俗讳改读作于拳切,写作“圆”,如可洪《藏经音义随函录》第十册《菩萨地持经》卷十:“【两圆】或作圜,同于拳反。天体也,核也,䎠也,正言䎠,避俗讳,故作圆也。䎠户官反。”高田先生说:“容易推测出‘户官反’乃至‘胡官切’的音是表达睾丸之意。随着俗讳就写成‘圆’了。”《菩萨地持经》中的“两圆”,在玄奘翻译的《瑜伽师地论》中作“两核”,宾法师的《四分律饰宗义记》有注:“核谓卵也。”这是说民间避“䎠”字(音户官切,义为“卵”),把它改读成于拳切的“圆”字。由此可见唐时人们对表生殖器的词已经很敏感了,大概常常用作詈词,所以民间称之为“恶口”。这跟“鸟”(端母)从唐代开始用作詈词可谓不谋而合,反映了一种时代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