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
相当于belly的词汉语历史上主要有“腹”和“肚”两个(包括它们的复音形式)。两者一旧一新,存在着历时替换关系,替换过程大概发生于隋唐时期,到九世纪中叶可能已经在通语中完成。现代方言中也只有“肚”和“腹”两系,属于相对比较简单的一种类型。“腹”主要分布在闽语和部分吴语[33],反映了闽语词汇的存古性和闽、吴之间的密切关系。不过闽语最通行的词形是“腹肚”,这是新旧成分的合璧词,属于新旧更替过程中的过渡形式,可以印证历史上发生过的历时替换。除了“腹→肚”这个最重要的变化之外,“肚”取代“腹”以后还有一个复音化的进程:大部分官话区方言都说“肚子”,这也是普通话的词形;大部分吴语和部分西南官话说“肚皮”,部分客家话说“肚屎”,还有很多方言采用不同的词尾形式(肚—),这些都已经完成复音化。但是还有不少地方保留单音词“肚”,集中在南方各区,北方主要是晋语,尚未复音化。闽、吴语区的“腹”也基本上复音化了,保留单音词“腹”的方言点不多。所以在现代方言中,这组词从南到北大致反映了三个历史层次:腹(唐以前)→肚(唐代)→肚皮/肚子等(唐以后)。这是大的层次,其中“腹”的复音形式又晚于单说的“腹”,“肚”的复音形式晚于“肚”,“肚子”又晚于“肚皮”。可以图示如下:
【注释】
[1]除特别说明者外,指词条中“—”前面的词。
[2]除特别说明者外,指词条中“—”后面的词。
[3]指没有古代书证的义项。
[4]参看徐中舒主编《甲骨文字典》(第二版),四川辞书出版社2006年版,第469页。
[5]徐复先生认为,“腹”的初文为“畐”,“上象人首,下则腹部之形也”。参看《释“畐”“爻”二字之语源》,原载《南京师范学院学报》1962年第1期,又收入《徐复语言文字学丛稿》,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录以备考。
[6]参看王凤阳《古辞辨》(增订本)“胃 腹 肚”条,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41—142页。
[7]这部分请参看汪维辉《近代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腹/肚”条,南京大学博士后研究工作报告,1999年5月。另可参看:邱丽佳《“腹”与“肚”词义的断代演变》,《宁波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黄树先《汉语核心词“腹”音义研究》,《中文学术前沿》第2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林彦乔《汉语肢体词“腹”“肚(~子)”历时替换研究》,《现代语文(学术综合)》2014年第10期。
[8]普通话只能指“用作食品的动物的胃”(《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人的胃不能称“肚(dǔ)”。这跟古代是有差别的。
[9]其他方言中也有这一类型,如武汉、合肥(官话),厦门、福州(闽语)。
[10]参看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教研室编《汉语方音字汇》(第二版),文字改革出版社1989年版,第108页。
[11]元代以前的字书也是如此,如《大广益会玉篇·肉部》:徒古、都古二切,腹肚。(元刊本)《龙龛手镜·肉部》:徒古、当古二反,腹肚也。《类篇·肉部》:董五切,胃也;又动五切。《四声篇海·肉部》:徒古、都古二切,腹肚也。感谢黄笑山教授惠示以上资料。
[12]参看姚永铭《试论〈慧琳音义〉的价值》,《古汉语研究》1997年第1期;姚永铭《“杜撰”探源》,《语文建设》1999年第2期;崔山佳《“杜撰”和“肚撰”》,《辞书研究》2005年第2期;江蓝生《语词探源的路径—以“买单”为例》,《中国语文》2010年第4期;杨琳《“杜撰”语源考》,《古汉语研究》2000年第3期;崔山佳《从〈红楼梦〉甲戌本的“肚撰”说起》,《红楼梦学刊》2011年第一辑。
[13]伏俊连《敦煌赋校注》,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60页。
[14]〔明〕梅膺祚《字汇·肉部》,上海辞书出版社1991年,378页上栏。
[15]按:“土故切”不可能“音渡”,这是作者张自烈的方音。据古屋昭弘《〈正字通〉和十七世纪的赣方音》(《中国语文》1992年第5期)研究,《正字通》的反切特点第一条就是“古全浊声母不论平仄都与次清声母合并”,举的例子就有“兔”和“度”同为“土故切”。这样“肚”字“土故切,音渡”的注音就得到了解释。感谢秋谷裕幸教授惠示古屋昭弘先生文章的信息。
[16]〔明〕张自烈、〔清〕廖文英《正字通》,中国工人出版社1996年版,第871页。
[17]李如龙《论音义相生》一文说:“还有一些字《切韵》注有不同反切,义注则无别,也可在闽南话里找到相应的辨义异读。这些例字可能是陆法言注文过简,未加反映,也可能是方言地区发生的字义的创新。”举的例字是“肚、笨、摇、敲、沉”五个。李文原载《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19卷第3期(1997年7月),收入其《汉语方言的比较研究》,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97页。
[18]又有异文作“壮”“状”。此承友生真大成副教授告知。大成博士认为“肚”肯定是误字,原文应该是作“指”。参看真大成《谈当前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的四个问题》(待刊)。
[19]今天能见到的《原本玉篇残卷》无“肉部”,故这两条是否宋人所加,无从考定。王仁昫《刊谬补缺切韵》“姥”韵和“屋”韵也有这两条,据此看来,今本《玉篇》应该是有所承的。
[20]真福寺本、庆安本作“腹”,与下句犯复。
[21]庆安本作“肠”。按:这两句也有可能是上句原作“腹”,下句原作“肠”。
[22]庆安本作“腹”。
[23]此据项楚先生《王梵志诗校注》编号,中华书局1991年版。下同。
[24]“中”和“里”是一组有历时替换关系的“古今词”,从南北朝起口语已多说“里”,参看汪维辉《东汉—隋常用词演变研究》“内、中/里”条,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因此“肚里”是新词搭配新词。
[25]《大词典》首引《敦煌变文集·不知名变文》:“盖得肚皮脊背露,脚根有袜指头串。”(6/1170)时代略同。
[26]《王梵志诗校注·前言》,第4页。
[27]本文所用版本为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校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括号里的数字表示条数/页码。
[28]此例中的“腹痛”是用的文言词。
[29]关于“抹肚”,董志翘《〈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词汇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18—120页)有详细考证,可以参看。
[30]圆仁《行记》的写作时间为838—847年。
[31]就目前所知,“肚子”始见于敦煌变文:若裹菜蔬三五啖,摩娑肚子饱咳咳。(《妙法莲华经讲经文(四)》)不过唐宋时期用例罕见,下来要到元曲中才见到。《汉语大词典》“肚子”条首引《西游记》,明显太晚。
[32]“腹肚”连文始见于先唐佛经,例见上文。从南北朝到明代一直有用例,如:众星尽原赦,一蟆独诛磔。腹肚忽脱落,依旧挂穹碧。(卢仝《月蚀诗》)郑夫人出于无奈,只得捧着腹肚,走到庵后厕屋里去。(《警世通言》卷十一)《大词典》收了“肚腹”,但未收“腹肚”,宜补。
[33]此外在客家话、赣语和土话中有个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