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张魏公墨迹后①

［原文］

淮西白骨接符离，三十年中几丧师②。太息长城君自坏③，军中空卓曲端旗④。

［注释］

①〔惠注〕《居易录》：“予昔于慈仁寺，睹浚墨迹极劣，因题一诗，跋其后云云。”〔金注〕《宋史·张浚传》：“孝宗即位，除浚少傅、江淮东西宣抚使，进封魏国公。”　　②〔金注〕薛应旂《续资治通鉴》：“宋高宗绍兴七年春三月，刘光世在淮西。浚言其不恤国事，乞赐罢，以其兵隶都督府。浚因分为六军。夏四月，诏岳飞诣张浚议事。飞曰：‘王德与郦琼素不相下，一旦揠之在上，则必争。’浚艴然。秋八月，以王德为淮西都统制，郦琼副之。琼、德素不相下，琼谋叛，遂帅全军四万人渡淮，降刘豫。孝宗隆兴元年春正月，张浚进枢察使，都督江淮东西路军马，开府建康。夏四月，吕显忠、邵宏渊二将不协，周宏与邵世雍、刘侁各以其所部兵遁。继李彦孚亦遁。显忠移军入城，张训通、张师、颜荔泽、张渊等，以显忠、宏渊不协，各遁去。金人乘虚复来攻城，显忠知宏渊无固志，遂夜引还符离，师大溃。”按：绍兴七年至隆兴元年计共二十七年。　　③〔惠注〕徐夔曰《宋书·檀道济传》：“初，道济见收，脱帻投地，曰：乃复坏汝万里长城。”　　④〔惠注〕罗大经《鹤林玉露》：“曲端在陕西甚有威望，张魏公宣抚，首擢用之。金人万户娄室与撒离曷等寇邠州，端击败之。至白店，又大败之。撒离曷乘高望师，惧而号哭，金人目之为啼哭郎君。后以端恃功骄恣，废不用。又惧其得士心，竟杀之。自端之死，众心稍离。金人再战于富平，我师诈张端旗以惧敌。娄室知端已死，抚掌笑曰：‘何绐我也？’于是尽锐力攻，我师败绩。自是陕西非我有矣。宋淳熙间，高庙配享，洪景庐举此为魏公罪，迄不得侑食。昔孔明斩马谡已为失计，魏公袭其事，几于自坏万里长城。至于诈张曲旗，尤为拙谋。”周密《齐东野语》载曲壮闵本末，言张旗在端未死之前，与此稍异。岳珂《程史》亦云。〔金注〕薛应旂《续资治通鉴》：“高宗通炎三年冬十二月，浚承制拜为威武大将军、宣抚处置司都统制。四年夏六月，浚以人言不能无疑，使张彬诣渭州察之。端曰：‘彼将士精锐，且因粮于我，我反为客，未可胜也。若按兵据险，时出偏师以扰其耕获，必取粮河东，则我为主矣。如此一二年，乃可图也。’彬还白浚，浚不以为然。及兀术留江淮，浚议出偏师以挠之。端曰：‘我军未尝水战，金人难与争锋。后十年乃可。’浚积前疑，遂罢端兵柄，万安军安置。绍兴元年，张浚既败于富平，乃思端言，召之还。吴玠憾端，因言端再起必不利于公，书‘曲端谋反’四字以示浚。王庶又言曲端作诗题柱曰：‘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谓其指斥乘舆。浚乃送曲端于恭州狱。有武臣康随者，尝以事忤端，端鞭其背，随憾端入骨。浚以随提点夔州刑狱，令狱吏絷之，糊其口，胁之以火。端渴求饮，与之以酒，九窍流血而死。未几，金人再战于富平。浚师诈张曲端旗以惧敌，金娄室知端已死，抚掌笑曰：‘何绐我也？’于是浚师复败。自是陕西渐失矣。”　浚之声势足以讋慑一时，而千秋定论人有同心，多见于元明人诗句。陶允嘉《符离怀古》云：“张都护，杀曲端，关中将士皆心寒。秦丞相，杀岳飞，万里长城一旦隳。娄室欢颜兀术喜，小朝廷，复何恃？长脚太师吾何尤，魏公九原知悔否？”王弱生《读宋史张浚传》云：“一立彤墀喙便长，有时鲍老也当场。富平未起符离又，可悔弹文到李纲。十万良家等蠛蠓，符离一夕水流红。魏公心法由来异，鼻息如雷学寇公。”袁宏道《宿朱仙镇》云：“祠前箫鼓赛如云，立石争鑱吊古文。一等英雄含恨死，几时论定曲将军。”江盈科《读魏公传》云：“子圣焉能盖父凶，曲端冤与岳飞同。何人为立将军庙，也把乌金铸魏公。”合观陶作并江、袁二诗，俱以桧比例，爰书有定案矣！而王尤为诛心之论。渔洋后二句，惜之乎？笑之也。

惠按竹垞《书宋史张浚传后》：“徐秀才善敬可，一日语予曰：‘周公瑾小人哉，张魏公，朱子所父事，何可毁也？’予曰：‘三代直道之遗也。宋之南渡，将帅有人，可以战，可以守。自寄阃外之权于浚，丧师动数十万，元气重伤，譬如孱夫不能复起矣。浚于李纲、赵鼎辈则劾之，于汪伯彦、秦桧等则荐之，尚得云好恶之公乎？至曲端之诛，与桧之杀岳飞何以异？而读史者务曲笔以文致端有可杀之罪，不过因浚有子讲学，浚死，徽国公为之作状，天下后世遂信而不疑尔。袁中郎《宿朱仙镇》诗云：‘祠前箫鼓赛如云，立石争鑱吊古文，一等英雄含泪死，几时论定曲将军。’江进之《读魏公传》诗云：‘子圣焉能盖父凶，曲端冤与岳飞同。何人为立将军庙，也把乌金铸魏公。’可谓助我张目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