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御史台记 曾肇

重修御史台记 曾肇

元祐三年,新作御史台成,有诏臣肇为之记。臣肇伏自惟念,幸得备位从官,以文字为职,此大手笔虽非所克堪,然义不得辞,谨拜手稽首而记之曰:维御史见于周,掌赞书受法令而已。战国以致执法,亦记事之职也。至秦、汉始置大夫,位亚丞相。副曰中丞,督部刺史,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其属有侍御史,出讨奸猾,治大狱,于是专绳纠之任。厥后政事归尚书,而御史与尚书、谒者,并为三台,大夫更为三公,而中丞为台率,与尚书令、司隶校尉,朝会皆专席,为三独坐。隋、唐复置大夫,天下有冤而无告者,得与中书、门下省诘之,谓之三司。自是御史益为雄峻,其属则有殿中、监察,并侍御史为三院。侍御史一人,知杂事,横榻而坐,谓之南床,皆专弹劾,不言事。本朝因之。至真宗皇帝,增置言事御史,其后皆得言事。御史相率廷辩,小则人得自达,故其任视前世为尤重,非但谨朝会、听狱讼而已。列圣相继,皆假以宽仁,使得自竭,是以风采所加,百僚震肃,朝廷倚而益尊,奸邪望而知畏。初本朝虽因唐制,然以大夫为兼官,不治台事;以郎中、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以贰中丞,以太常博士以上为三院,未至者则为御史里行。监察故事,内察尚书六曹,外巡按郡县,久之亦废。至神宗皇帝,大正官名,始归大夫职,以侍御史治杂事,罢御史里行,而复六察官。分守既定,乃相官府。

盖御史台建于宣化坊,自开宝五年,才有东西狱。七年雷德骧分判三院事,请于上而大之,屋不及百楹。天禧二年,复诏增广,遂至三百六十楹。讫于元丰,垂七十年,浸以圮坏。神宗皇帝伻图程工,以授有司。旧阙大夫听事,踵邺都制度,阙门北乡,取阴杀之义,又形势庳下,无以重威。至是命置大夫听事,辟门东乡,增庳为崇,培下为高,其规橅宏远矣。继志述事,属于后人。今上即政之初,务先慈俭,土木之勤,咸诏勿事。惟台之建,实遵先训,犹以大夫虚员,姑省营筑。辟门北乡,仍故不改,经度损益,断自圣心。以元祐二年六月己亥始事,三年八月庚辰卒功,用人力十万五千,为屋三百五十一楹,视旧小贬,而亢爽过之。门闼耽耽,堂室渠渠,长贰佐属,视事燕休,翼翼申申,各适所宜。吏舍囚圄,深靓严固;案牍簿书,栖列有序。所以观示都邑,表正宪度,揆诸典章,于是为称。

昔周人考室,见于《风》《雅》;鲁国作门,记诸《春秋》。后世传诵,为载籍首。恭惟神宗皇帝,受命承序,十有九年,建立经常,皆应古义。好恶无私,赏罚不僭,而纲纪是张;宫室弗营,池篥苟完,而府寺是崇。故能垂情风宪之司,以启后嗣之意。二圣恭己,开辟言路,聪无不闻,明无不烛。士有以言获福,不闻忠以取祸,耳目之地,宠遇莫抗,故能新是栋宇,以成前人之志。是宜著在文字,刻之金石,以度越周、鲁,垂休无穷。顾臣之愚,言语浅陋,何足以发扬圣德,称明诏之万一哉?虽然,臣尝闻之,责人非难,责己惟难。御史责人者也,将相大臣非其人,百官有司失其职,天下之有败法乱纪,服谗搜慝者,御史皆得以责之,然则御史独无责乎哉?居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有所不行,行之而君子病焉,小人幸焉,此御史之责也。御史虽不自责,天下得以责之。惟其不难于责己,则施于责人,能称其任矣。能称其任,然后危冠盛服,崇墉峻宇,游焉息焉,可以无愧。苟异于是,得无馁于中哉?臣故不自揆,辄因承诏,诵其所闻,以告在位者,使有以仰称列圣褒大崇显之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