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碧堂记 晁补之

照碧堂记 晁补之

去都而东,顺流千里,皆桑麻平野,无山林登览之胜。然放舟通津门,不再宿至于宋,其城郭阛闬人民之庶,百货旁午,以视他州,则浩穰大都也。而道都来者,则固已旷然见其为宽闲之土而乐之。岂特人情倦觌于其所已餍,而欣得于其所未足。将朝夕从事于尘埃车马之间,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而若有驱之,急不得纵而与之偕者,故虽平时意有所乐而不暇思。及其脱然去之也,亦不必山林远绝之地,要小休而暂适,则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盖向之所乐而不暇思者,不与之期,一朝而自复,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所以为胜也。

宋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诏郎府为南都,而双门立,别宫故经衢之左,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无所达,而后与民语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临之,岁久且圮。而今龙图阁学士南丰曾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盖成于元祐六年九月癸卯。横七楹,深五丈,高可建旄,自东诸侯之宅,无若此者。先是,南都岁赐官僚宾客费为钱七千缗,公奉已约,亦不以是侈厨傅,故能有余积以营斯堂,img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可以放怀高蹈,寓目而皆适。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长堤迤靡,帆樯隐见,隋帝之所以流连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为火正,曰阏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东双庙,唐张巡、许远捍城以死,而南霁云之所以驰乞救于贺兰之途也。而独梁故苑,复道属之平台三十里者,名在而迹莫寻,虽隋之疆,亦其所穿渠在耳。岂汰靡者易熄,而勋名忠义,则愈远而弥存,不可诬哉?初补之以校理佐淮南,从公宴湖上,后谪官于宋,登堂必慨然怀公,拊槛极目,天垂野尽,意若遐骛太空者。花明草薰,百物媚妩,湖光弥漫,飞射堂栋。长夏畏日,坐见风雨自堤而来,水波纷纭,柳摇而荷靡,鸥鸟尽舞,客顾而嬉,翛然不能去。盖不独道都来者以为胜,虽餍于吴楚登览之乐者,度淮而北,则不复有,至此亦踌躇徜徉而喜矣。夫人之感于物者同,而所以感者异,斯须为之易意,乐未已也,哀又从之。故景公美齐而随以雪涕。《传》亦曰:“登高远望,使人心悴然。”昔之豪杰愤悱忧世之士,或出于此。若羊祜太息岘山之巅,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乐之复也。

公与补之俱起废,而公为太史氏,补之亦备史官,间相与语斯堂,嘱补之记之。而公再守南都,补之守河中,书来及焉。补之尝论,昔人所馆,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扫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为不苟于其细,则将推之矣;不扫一室,以为有志于其大,则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则蜡与蕃之贤,于此乎未辨。乃公之意则曰,吾何有于是,从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肇字子开,文学德行,事君行己,为后来矜式。其出处在古人中,其欲有为在天下后世,其卷而施之一郡,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乐与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