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吴充秀才书 欧阳修
2025年09月26日
答吴充秀才书 欧阳修
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沛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借力而后进者也。
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能极其至如是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舒,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用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先辈之文,浩乎沛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