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 王令
上古之书,既已汩没,其它治具,不可稽见。而五帝之学,求之传说,间或见之。夏、商之《书》,虽号残缺,然学之名具存。周则大备,故其设施,炳然彰白。若然,帝王之于治目,它虽世有取舍,于学则未闻或废也。岂非君、师云者,两立不可一缺耶?夫惟至治之世,其措民各有本而次第之,以及其化,故地有井而自养。其业虽有士、农、工、商之异,未尝不力而食,因其资给,然后绳其游惰,澄其淫邪,锄其强梗,其治略已定矣。然犹乡遂有庠序之教,家国有塾学之设。
自世子以及卿大夫之子皆入学,为之师以谕其道,为之保以诏其业,示以智、仁、圣、义、中、和,使相充扩;孝、友、睦、姻、任、恤,使相修饰;礼、乐、射、御、书、数,使相开晓。故其左右之闻,前后之观,不仁义则礼乐。迨其淬磨渐浸之成,则入孝而出悌,尊尊而长长。然后取而置之民上,则君尽其所以为君,臣尽其所以为臣,卒无一背戾者,其出于学而存于师也。道之衰微,迄于余周,如檐石之将坠,其引缀未绝者,犹有一线发。继之暴秦,不扶而抑,遂至堕坏。汉兴,宜大更制,而裁补缝之,故其俗无所防范,听民所为,卒于无所不至。然能郡县创孔子祠,立五经博士,置弟子员,策贤良,求经术,以对当世得失。于古虽未为善,而其风俗遂号为平,岂前世遗风余化,渐渍深而未斩耶?抑民苦秦而效易见也。当此之时,士犹能相遵师,故终汉世,传《诗》、《书》、《礼》、《易》、《春秋》而名家者,以百十计。晋魏而下,浸以沉溺,更数十氏,唯唐为近古,大抵才追齐汉治,而未能远过,呜呼!何为而止此也?夫天下之所以不治,患在不用儒。而唐、汉以来,例尝任儒矣。卒不甚治者,何也?有儒名,有儒位,而不用儒术而然尔。其弊在于学师不立,而立贤无方。圣人之道不讲不明,士无根源,而竞放流,故不识所以治乱之本,而不知所以为儒之任,又上取之不以实而以言故也。夫人所以能自明而诚者,己非生知,则出于教导之明而修习之至也。如其无师,则天下之士,虽有强力向进之心,且何自明而诚也?夫天下之材力,训导而懋勉之,且犹患其秕窳,故七十子亲逢圣人而薰炙之。其闻与见,不为不至,犹且柴愚参鲁,师僻由喭,赐不受命而货殖,冉求为宰而赋粟倍。又况后圣人数千岁,其书残缺讹蠹,又资才下于数子,而欲其自为,而不立学与师,犹甚原获而顾不耕也。如必待其自贤而取之,多见其希阔不可俟也。自周至唐,绵数千岁,其卓然圣贤而自名,可以治寄者,孟轲抵韩愈,才三四人,是其力能提扶其道,而竟不知用者,所以历年已远而人出甚少也。如其多,则或用之矣。苟患其少,无如广师而立学,续其所不长,擢其所未高,使知其所以救乱,然后名闻而责取之,则庶矣。
天下之师绝久矣,今之名师者徒使组刺章句,希望科第而已。昔者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今贼人者皆是,是皆取戾于孔子者也,恶得为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