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仕义 刘敞
自顷有司屡言,士大夫过七十而不致政,请引籍校年而却之,天子弗忍也,以诏戒告之而已。予谓致仕之义,君非使之,臣自行也,宜乎天子弗忍督迫之,而以诏书戒告也。然而天下之老臣,犹自若也,甚矣夫其非天子之意也,故作致仕义。
致仕之义,古者大夫七十而致仕,君非使之也,臣自行也。臣虽行之,君曰,是犹足以佐国家社稷也,留之不可失也。于是乎有几杖之赐,安车之锡,所以致留之也。君留之,臣曰,吾不可贪于人之荣,不可圂于人之朝,不可塞于人之路。再拜稽首,反其室,君不强焉,义也。毋夺其爵,毋除其禄,毋去其采邑,终其身而已矣。此古者致仕之义也,此之谓上下有礼。故古者,大臣法,小臣廉,庶人法,百姓不竞,由此道也。是以古之为臣者,不四十不禄,不五十不爵,不七十不致事。四十而禄,为不惑也;五十而爵,为知命也;七十而致事,则以养衰老也。不惑,故可与谋大计矣;知命,故可以受大宠矣;养衰老,故可以全节俭,教百姓矣。故古之仕者,为道也,非为食也。为君也,非为己也。为国也,非为家也。是以时进则进,时止则止也。是以进不贪其位,止不慕其权也。凡致仕之义,君曰,畜犬马不可尽其力,而况士大夫乎?是虽诚贤也,虽诚智也,吾不可尽其力也,此恩之至也。臣曰,为人臣者不顾力,虽然,吾力不足矣,不可以当社稷之役而蒙干戈之任矣,不可以劳夙夜之虑而苟旦暮之利矣,全而归焉,亦可已矣。此义之至也。故君以恩御臣,臣以义事君,贪以是息,而让以是作。
今之人则不然,仕非为道也,而为食也。非为君也,而为己也。非为国也,而为家也。是以进不知止,而困不知耻也。是以当老者,上虽屡督教之,而犹莫从也。有司虽痛诋发之,犹莫顾也。此无他,廉让之节不素厉,而赏罚之政混也。然则奈何?曰必引籍校年而命之退,则薄于恩觳于义。必毋引籍校年而待其退,疾贪位而害民蠹国。均之二者,莫若察有功者而必赏之,无问其齿焉。察无功者而必废之,无问其齿焉。彼知赏不出于有功,废不遗于无功也,则震而自谋矣。震而自谋,则贤不肖,去与就决矣。如是亦焉用引籍校年而命之退,以损吾义哉?今夫无功与有功者,皆杂然莫辨也,彼所得偷容于其间也。故夫偷容之人,而欲其畏义由礼,以自洁于绳墨之外,是难能也。圣王之治也,非礼义所诱,则殴之以法。殴之以法,亦不废其礼义之指,故此法之殴也。呜呼!为致仕而卒以法殴也,不已薄乎?其亦出于不得已为之者乎!然则又何惮而不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