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沈文贻知默侄 陈瓘
适越而北辕,越不可至;徙越人而置于齐里,则越语可易而为齐。然则气质一定,而不能自易其习者,非以其不学欤?气质之用狭,道学之力大,习其所自习者,未尝察也。
天气而地质,无物不然,人藐乎其间,亦一物耳。物与物奚以相远?或哲或愚,不系其习乎!思诚之道,莫先于学。务学之要,在于求师。颜子之不迁不贰,得于孔子;晞颜之人,将孰师焉?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夫叶公有知人之明,有谋国之忠,爱贤而得民,慎微而忧远。其事皆有可指,其遗语之记于《缁衣》者,亦可观焉,楚国之贤,谁出其右。子路非慢贤者也,鲁有仲尼而彼不知焉,则于其问也,何足对哉?陈良楚产也,而能使北方之学者,莫或先之,故孟子以良为豪杰之士,为其能悦周公、孔子之道而已。不知仲尼,则虽贤如子高,亦孔门之所不对也。为士而稽古者,可不鉴哉?予元丰乙丑夏,为礼部贡院点检官,适与校书郎范公醇夫同舍。公尝论颜子之不迁不贰,惟伯淳有之。予问公曰:“伯淳谁也?”公默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淳耶?”予谢曰:“生长东南,实未知也。”时予年二十有九矣,自是以来,常以寡陋自愧。得其传者如杨中立先生,亦未之识也。崇宁之初,兄孙渐就学其门,时予在合浦,始获通问。予之内讼改过,赖其一言。渐于是时,亦以所闻警予之缪,予始忽其言,久而后知其为药石也。今渐来天台,考其学益进,闻其言益可喜,淘染薰铸,有自来矣。举修步于南溟,观洪澜于北壑,此可远之基也。始之不谋,何以得此?古之善学者,心远而莫御,然后气融而无间;物格而不二,然后养熟而道凝。山上有木,其进也渐,合抱之干,岂一朝一夕之所可俟哉?人之患在不立其基,基立而不勉,亦何以愈于彼乎?物之终始,可不严哉!始识而终成,同乎一默,非言语所能究也。
予以多言取祸,尚未诛殛,戴恩自幸,不知岁月之久,而生死之有二也。既老且病,手痺目昏,简编笔砚,殆将捐弃。今于渐之行,不能忘言,作责沈以贻之,喜渐之能谋其始,而笃之使有成也。政和三年八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