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戎下 刘敞

治戎下 刘敞

夷狄之于中国,言入而不言胜,是何也?凡以义却之也。十二公之事,二百四十二年之久,天下之广,兵革之变,夷狄之患甚众,然而有言入中国者矣,狄入卫未有言败中国者也。非无其事而不言,盖有其事而不书焉耳。

夫夷狄者,至贱也,至乱也,至不肖也;中国者,至贵也,至治也,至有义也。《春秋》之说,不使贱加贵,不使乱加治,不使不肖加有义,是故夷狄之来寇,适不幸而不胜,《春秋》不书之。适幸而胜,虽有其功,不得有其名,故言其入而不言胜。其义犹曰,可以有入中国,不可以有胜中国云尔。其名犹远之,况其实乎?其言犹恶之,况其类乎?此《春秋》之指也。问者曰:夷狄一耳,《春秋》恶其胜,不恶其入,何也?曰:非不恶其入也,入非夷狄之所能制,凡在中国之御与不也。其御之具素修,则夷狄不能入;其御之具不素修,则夷狄入。然而所谓御之者,非至而御之之谓也,先其未至也;先其未至者,非城郭完、甲兵足之谓也,政而已矣。故《春秋》之御戎也,外而不内,疏而不狎。毋示之色以动其目,毋示之声以动其耳,毋示之货以动其欲,毋示之侈以动其俗,毋示之怠以动其礼。动之端见,则兆之至矣。夫夷狄中国,其天性固异焉。是故谨吾色,毋出于礼,以示不可以淫纵为也;谨吾声,毋出于雅,以示不可以污滥入也;谨吾货,毋出于义,以示不可以贪婪有也;谨吾俗,毋入于侈,以示不可以荒悖服也;谨吾体,毋入于怠,以示不可以偷惰居也。彼其还观中国,则若鸟之窥渊,兽之窥藂,虽有攫拏之心者,知不可往焉而止矣。故圣王服戎,而非战也;御戎,而非抗也。《春秋》患人之莫能知义,故顺其理而著之曰:“公追戎于济西。”夫不言其来而言其追,犹曰,噫嘻!千乘之国,万夫之长,亦大也已矣,不能使之勿来,而顾以追之为功乎?此其意也。是故《春秋》虽甚贱夷狄,而不讳其入,责中国也。虽甚责中国,而犹没其败者,绝异类也。夷狄之败中国,唯姜戎达于经,僖三十三年。非姜戎贤也,晋襄公帅而与之俱也。

夫知圣人者,患其不学,学之患其不思,思之者患其不广。思而广之,安有不得哉?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因而推之,是亦曰:督战,吾犹人也,必也使无战;御寇,吾犹人也,必也使无寇。是一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