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祭酒司业书 周行己
古之为天下者,至简易也。举天下而付之百执事,使分为之,未尝諰諰焉致疑于其人。盖先之以庠序之教,孝悌之义,使人人皆知仁义之行,而无犯上作乱之心。然后委之以府库而不疑其窃,与之以封疆而不疑其叛,托之以社稷而不疑其乱。非谓其法制足以使人不能窃且乱也,能使人不为窃且乱也。后世之为教者异于是矣,大开禄利之路,以诱之于前,而严其法禁,以驱之于后。使天下之人,皆摇夺其忠实之良心,而颠沛于利害之间,上下一道,而莫之觉也。是以天下之人,生则溺于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俗崇尚之言,以仁义为迂阔不切之务,而甘心于得丧宠辱,以为实有。呜呼!胡为而莫之觉也?
昔之举天下之善者,莫不归之于舜;举天下之恶者,莫不归之于跖。而孟子以为,舜与跖之分无他,义与利之间而已。夫天下之人,莫不为义也,固未必人人皆至于舜;莫不为利也,固未必人人皆至于跖。而匹夫单行,一不受嗟来之食,此其为义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与之者,谓其已有舜之心矣。寻常之人,箪食豆羹之不忍,此其为害至小也,然而君子之所以恶之者,谓其已有跖之心矣。是故圣人之所恃以为天下者,为其有善教以养天下仁义之心。而君子之所以自重其身,以有仁义之实也。行己生而守父兄之训,长而闻先生长者之言,皆以为如此。是以平居不忍一日儳焉其躬,取利于君子之所贱。盖尝三省于视听言动之间,不使斯须有不慊于心之馁,谓古之善充扩仁义之心者,其要在此。比者国家欲得天下可用之才,而举天下之士,各付之有司,使观其仁义之言,以求其仁义之实。而行己尝以其所知者,寓之于无能之辞,以应有司之问。而或者因其言以得其心,谓其学之不苟也。乃越去等夷,拔于数千百人之中,不责其记诵疏略,不绳以科举法度,而特取其心之所存者。如行己者,抑何足道,而有司所以取士之意,甚美也。
夫为国家养天下仁义之才者,太学也。为国家得天下仁义之士者,有司也。然则,行己亦自有心矣,故因近世举子之常礼,而得以区区之说致谢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