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俗语的活用一意境创适的完满

二、方言俗语的活用一意境创适的完满

熟悉台湾方言的人读到《隔壁亲家》中“他竟喘得情似嘎龟病似的”这句话时,脑海里就会涌现出一个男人一声接一声地咳嗽的痛苦情景。”“嘎龟病” 这一俗语所带的信息量无疑大于普通话“哮喘病”,它能引起更多更生动形象的心理过程。例如:“怀头胎的那年的中天普渡,水底寮靖安宫前连演了三天的歌仔戏。”从字面上看,外方言区的人大概只知澎普渡这一天要演戏,至于“普渡”“靖安宫”“歌仔戏”,又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很难体会,当然无法感受到真实的人物、场地以及气氛的热烈。就是说,无法完满地形成由这些句语所引起的意象。《隔壁亲家》中还有这样一句话:比起大赐和天养,天保是鲈鳗些。” 北方人理解“鳗鱼”含义是“滑头”,但“鲈鳗”的含义决不止是“滑头”。“鲈鳗” 是南方特有的一种水陆两栖鳗鱼,其皮甚厚、其身极滑,特别当它从山上滑向水边时,速度令人为之咋舌。闽南及台湾人民用来喻指那些好吃懒做,胡作非为的二流子。如果作品中代之以“二流子”,方言区的人们就不可能如此逼真生动地体会这话的含义,但说:“这人很鲈鳗”,大家就十分了解此人的性格、志向、气质及道德状况,可谓之色、香、味俱全矣。方言俗语具有立体的综合信息,而普通话则是平面的。

此外,俗语的使用在感情色彩方面为意象的创立增加了不少“光辉”。如《隔壁亲家》中,数次在某些人称代词后加上一个“仔”字,从而加强了贬义色彩。如:“她带一个美国仔回来。”“仔”字一加,鄙视、轻蔑的口气加重了,说明粗皮雄仔之所以能盖起楼房,无非是她的女儿姘上了美国人。而“粗皮雄仔” 中的“仔”,也同样带有贬义的性质,除了指他相貌丑陋外,还带有贬值“无烟工业”的赚钱方式。总之,俗语的感情色彩,普通话是无法表达的。

《隔壁亲家》里的许多方言俗语,既不见之于经传,也难寻于普通话之中。它们完全是现阶段方言系统独有的产物。方言俗语是意境创造完满不可或缺的因素。文学欣赏的一个重要过程在于意象的创立,这种意象的产生是一个再创造的过程。它不是对客观事物的如实反映,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一种经过信息传递并受制于人本身经验的心理联想过程。信息量的大小是这一再创造过程能否完整地反映客观事物的根本原因。信息从接收(看书、听句子)到意象的创立须流经许多“关卡”,流经的“关卡”愈多,信息量的消耗就愈大,到达人脑的数量也就越少。按心理语言学的原则,人们只能接收到大部或仅一部分的信息。人类大脑已知储存信息量与人类交际过程中对语言信息的识别能力有着直接的联系。储存量大,对新信息的识别速度也就大。方言区人民储存信息的方式主要是以方言,因而其“提取”方式也是方言。如果用信息代码转换时只有一层消耗,假如用普通话提取,则必须有二层消耗。它首先必须将普通话换成方言,再由方言“钥匙”提取这些信息,这样,意境的创造当然就很难完满了。

从审美角度看,方言的运用也具有一些优点。英国心理学家布洛(Bullough)提出的“心理距离”原则,支持了这一观点。一般说来,太热悉且常使用的东西会使人感到不美,因为其“距离”太近了。从五四新文学运动开创以来,多用普通话写作,这种单一的语言运用,难免有“距离太近”的缺点。如在作品中掺些方言俗语,就能明显地可提高作品的美学价值。朱光潜先生说过:“普遍化和抽象化的作品缺点在于应用范围太广泛,不能引起人们的切身情趣。”可见,要引起人们的“切身情绪”(尤其是方言区那些文化素养很差的农民),就必须使用方言俗语,使人们从字句中感到美的享受。它如同美国心理学教授克雷奇(Krech)在抽绘这种由字句所引起的意象时说的:“我们可以经验到(从文字中)像知觉那样真实、那样丰富、那样形式繁多的意象,正如可以看到、听到、嗅到、尝出或感觉到客观上存在的事物那样。我们也可以‘看见’并不存在的事物,‘听见’并没有人在演奏的音乐,‘嗅到’多年没有吃过的东西。当我们读埃德加·阿仑·波(Edgar allan poe)的著作时,可以看见、听到和觉得每一张紫色帷幕的柔和、暗淡和它们不规则的沙沙声。”但丁也说:“这种语言(俗语)因力量而高贵是很清楚的,因为像这种语言这样激荡人心,使不愿的人愿意,使愿意的人不愿。还有什么比它有更大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