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偏救弊的温补学说
多数学者认为,金元以来,医家们为了指导临床实践,不断以“补偏救弊”的方式开展学术争鸣,“新说—时弊—补救—新说”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历史规律。清代医家在批判以张景岳为代表的温补学派的同时,重新回归到经典,提出了三焦辨证、卫气营血辨证来指导临床实践,丰富了温病学说的内容和内涵,对于纠正温补流弊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然反观张景岳所提出的温补学说,可发现他也只是这历史规律中的一个“补救”角色。
宋代,《局方》盛行,医家不思辨证,恣投温燥成风。此类方剂久服造成了伤阴、耗液、助火的不良后果。刘完素、张从正、李杲、朱丹溪等都围绕“水善火恶”提出各自的学说来应对这一局面,四家之学广为流传,尤以丹溪为最。朱丹溪从学于罗知悌,罗氏其学宗法刘完素,旁通于张子和、李东垣二家之说。丹溪深得其传,并加以发挥,其学到明代仍为医家所宗,王履、戴元礼、王纶、汪机等都是丹溪学派的继承者。部分医家承前遗风,“得其所详,忽其所略”,偏执“阴虚火旺、相火妄动”“六气皆从火化”等理论,治病不察寒热虚实,一切皆用寒凉,渐成时弊。正如《景岳全书》卷之一载:“曩自刘河间出,以暑火立论,专用寒凉,伐此阳气,其害已甚……而丹溪复出,又立阴虚火动之论,制补阴、大补等丸,俱以黄柏、知母为君……夫先受其害者,既去而不返;后习而用者,犹迷而不悟。”于是,医学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温补学派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张景岳认为“欲清其流,必澄其源”,于是开展了对刘、朱之说的批评。张景岳在《大宝论》中,从“形气之辨”“寒热之辨”“水火之辨”论证了“阴以阳为主”,所以阳非有余,只能“日虑其亏”。并说“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强调真阳对于人的可贵。治疗上,张景岳惯用熟地,故人称“张熟地”,以人参、熟地黄、大黄、附子为药中四维,更推参、熟为良相,黄、附为良将;将八味丸改为右归丸,除去丹、泽之渗泻,纯用温补。
张景岳身处尊古崇经的时代,为了纠偏,为了“成家立说”,采用了矫枉不得不过正的方式,笔者认为,后世医家当对其秉持“理解之同情”。同时,张氏之说也并不是绝对化的,断章取义难免产生流弊。在“新方八阵”和“古方八阵”中,分列了补、和、攻、散、寒、热、固、因八个部分,有温补,亦有寒凉,可见张氏并没有偏温补而废寒凉。张景岳中年以后,在医疗实践中逐渐体会到了真阴的重要性。如他在《景岳全书》中所载:“凡物之死生之本,由乎阳气,顾今人之病阴虚者,十常八九,又何谓哉?不知此一阴字,正阳气之根也。”阴阳二者互根互用,物生于阳而成于阴,阳不可以无阴,阴不可以无阳。在《景岳全书》卷五十《补略》中,张氏说:“凡阳虚多寒者,宜补以甘温,而清润之品非所宜;阴虚多热者,宜补以甘凉,而辛燥之类不可用。”在治疗上重用温补的同时,又强调补阴。温补之剂的使用也有其适用范围,建立在谨守病机,辨证论治的基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