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折中寻觅王杰书法

三、在密折中寻觅王杰书法

人的生命过程常常会遇到意外,几乎没谁能一直顺遂,而贵在能够在逆境中持守。父亲猝然辞世,挺好的一个县学教谕没做成,妻子儿女难免饥寒,王杰陷入人生的低谷。

虽然已认识尹继善、陈宏谋等大员,干谒非王杰所长,热孝中也不便前去。对他较为器重的原学政吴嗣富,回京次年即辞官还乡。作为读书人的王杰挣扎在底层,而封疆大吏尹继善的状况也不甚好:已做到协办大学士和军机大臣,兼着至关重要的户部尚书,一转眼就改为陕甘总督;在西北辛苦奔波两年多,仗打完了,反而降为低一格的河道总督;二十五年前已是两江总督,因踏实任事不断受到先帝夸奖,而今已是第四任,却时常被苛责。

前面写到尹继善任陕甘总督时曾备受责斥,一年前他以南河总督兼摄两江时,乾隆帝也有长谕警示训诫:

鄂容安现往西路军营参赞军务,一时未得即回两江之任,尹继善现署督篆。伊前任两江时一味沽名邀誉,以致该省吏治日渐废弛,经鄂容安大加整顿,各属知所儆畏,诸事认真办理,始克挽回颓风。今该署督继整顿之后,若能遵守成规,不徇情面,不好名誉,诸事以实,乃为不负任使。倘其务名旧习牢不可破,仍蹈前辙,致该省吏治仍复废弛,恐尹继善亦未能任此咎也!在属员中果有婪赃败检之人,尹继善亦未敢遽为容隐。惟是上和下睦之习,渐不可长。〔43〕

弘历并不是第一次提到“上和下睦”,也不是第一次以此斥责尹继善。官场中上和下睦不好吗?但皇上认为不好,认定会造成包庇容隐等腐败状况。谕旨中提到的鄂容安,为雍乾间大学士鄂尔泰之子,曾任军机章京,也有乃父的明敏干练,然不久便因事革职,已在官场上翻过跟头。老尹首任两江总督时,小鄂还没有成为进士,现在反过来要尹继善向鄂容安学习,可他除了诚恳表态改正,又能怎么样呢?

二十一年六月,尹继善参劾所属道府孙廷钺、熊会玜等营私侵帑,有旨令会同巡抚等严审。谕旨中特别指出:“尹继善素有和事老人习气。前此审拟鄂乐舜一案,已深负委任。若于此案仍不逐一审出实情,但各与以罪名,将就朦胧,希图苟且了事,朕必另降谕旨,将该犯等提解京师,特派大臣审究,则该督更何颜见朕耶?”〔44〕类似的警告敲打还有不少,每次继善都是赶紧上折检讨,深谙在强势君主下的生存之道。

这时王杰已在尹继善幕府,专管办理文翰等事,而重中之重,即拟写与誊录给皇上的密折。两江总督管辖江苏、江西、安徽三省,事务繁多,而漕运和南河河道总督衙门都在境内,一旦有事必须赶往协助料理,是以文牍堆积,应有谨厚明练之人料理。且负责书写密折,也就掌握许多内部机密,又必须能做到守口如瓶。书吏多出自浙江绍兴,所谓“绍兴师爷”是也,彼此结识联络,互通信息,团结就是力量,已成为官场一大势力。王杰入幕以后,做完职责应分之事,即静处读书,从不与其他幕友打成一伙。尹继善一一瞧在眼里,选中王杰本为看重他的书法,没想到其人品醇正,读书刻苦,心下更为喜欢。

尹继善想不到的是,远在京师的乾隆皇帝虽不识王杰此人,却已喜欢上奏折的书法。密折奏事是大臣向皇上汇报工作的重要渠道,既有常规事项如晴雨粮价等,也有重大事项与突发事件,有奉旨办案等进展;皇帝由此了解和掌控全国军政大端,也由此察看每个大臣的忠诚度和执行力。无事乱奏、奏本啰唆者会挨骂,而长期不奏报更要被训斥。老尹搞了一辈子政治,老江湖了,对此拿捏得很好。笔者查了一下第一历史档案馆所存,从乾隆二十一年开始统计,尹继善每年都会有六十件左右的密折,该独奏时自己署名,该合奏时与他人联署。乾隆帝也是有心人,不光细心批阅这些奏章,也记下尹继善幕府中有一位善书的幕友。

一史馆现存二十一年尹继善密折,只有军机处录副,不见朱批,不详是何缘故。而自二十二年起,就有了大量朱批存在,可持与今存王杰奏章相比对。此类奏章例用正楷,皆工整端严,一笔不苟,笔者试着做些对比,搞得头晕脑涨,最终也是不得要领。野史说乾隆从海量密奏中记下王杰书风,一见其试卷即忆起,显然有演义的成分。